风云突起。人算不如天算。
近日,村外不时出现一张张陌生面孔。
易天乐警惕地对肖超和说:“我看要起潮了。”肖超和撤消了领导班子职务,民兵营长还来不及挪动。
“这么快就来了!”他想运动当头,各地农村都在紧锣密鼓,按常规是不会见行动的。
罗岗村是历来逃港潮起动的温度计。
他俩习惯性地沿着县界公路的检查站转了一圈。发现横山的小路、梧桐山的山路草丛都被人踩踏过,山窝还留有包干粮的纸袋。什么风竟然早刮了起来。
他俩给尹组长说了。尹组长想了想答道,“边防军会有准备的。”末了还说了一句,你俩要抓紧交代问题。
我的天,逃港重要的是外围的疏导堵截,等到人来到边防军的前面,那还能堵得住吗?民兵的任务就是要疏导阻截。
他俩满腹忧虑,平时可以直接给包书记谈。但包书记已停职了,死火。想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去见包书记。
包尚田在家里写检查。也没有人找他谈话。他更多的时间是读书,难得这样一个清闲的日子。他心里清楚,省委书记去北京开会未回来,他的问题不会有个结果的。那就安心地等待好了。
他关心着罗岗村的事,还有那个麻烦的试点。听说易天乐和肖超和都触电了,被隔离,心情十分难过。两个多好的青年又受罪了。边防的事情他清楚,怎么可以慌乱到草木皆兵的瞎乱闹呢!
想着想着,他真有点放心不下了。
突然,他俩出现在窗前。
他俩是潜入来的。荔枝园四通八达无遮拦,一下就闪进来了。
“来了好,坐坐。”包尚田顾不上那些规矩,忙着招呼两位难友。
他俩开门见山地将起潮的迹象给说了,而且还担心这起潮的早现。包尚田很欣赏他俩一叶知秋的警觉。这是边防老兵过人的敏感警惕。几十年的边防生活,他们都习惯了。
包尚田很重视这个情况,他请求见边防军首长,商讨边防设防协作疏导配合的布局。双方合作已有多年,一谈即妥。同时他书面向省委及运动办汇报,及时向上反映。边防情报一刻也不可以延迟的。
边防军首长很重视,建议恢复易天乐的一切职务,尤其是民兵营长一职务要尽快上位。他们同易天乐合作多年,非常配合也非常了解。这审查的事莫名其妙。这一来完全打乱了尹组长的计划。但又非接受建议不可,也只能开会研究讨论。
一切又按着另一个思路紧张活跃了起来。
两个民兵营长背着步枪,又重新在边境线上巡逻。这一带驾轻就熟检查一遍,部署安当。
外来人总以为这逃港潮的冲刺口是文锦渡桥头和罗湖口岸,那儿是重兵把守,对岸也是军警林立,插翅难逃。
这里近二百公里的边防线,大抵有几个较薄弱点是可以冲刺过去的。从西往东看,一条线上,海陆相间,有隙可寻,大致于后:
蛇口。在红树林湾躲藏,待天黑后泅海,一千米距离就可到达对岸元朗。
盐田。边海线宽,落水点较多,距离较远,海宽约二千米。
大澳湾。海宽五百米,对岸是平洲岛。湾嘴有个情侣岛,一个小山岗林荫密密,设有暗哨,不易穿过。
……
其实,最活跃最宽口的冲刺点是罗岗西岭及莲塘一个带形的村落。沿着蜿蜒的界河全是一片平地,对岸是一带丘陵,河水清清,深只及膝,宽不到三米,湾处水深没顶,但一蹬即可过河。每回逃港潮来,有经验的都是从这里开始冲刺的。当然后面跟着来的是成千上万的逃亡者。这就明白边防军首长为啥要易天乐复出的理由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
经济困难时期的那年,逃港者过河到了香港入境处报到,招呼牛奶面包,然后登记入册发临时身份证,云云。这无疑是个振奋逃亡的消息,自然又是风起云涌一番了。听说这事给省领导汇报了。省领导听了顺便答了一句,这样可让一些人过去。消息传出去可不得了。边防军也往后撤了些距离。人潮霎时凝聚,像一股潮水般的冲过去。对岸的铁丝网被人群用木板条压着给踏平了,成了通道……后来对方向北京求救,才给平伏下来。
成千上万的人群合力冲刺,看上去似是有组织的安排。而且都比较集中在地缘要害点。其实这只不过是求生的天然组合。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多互不相识,一个跟着一个。白天在四周分散自理。入晚就悄然地向边境线聚拢。这时候相互间有个呼应,凑合十个八个人一起冲刺好相互照应,算是个小组。因此,人们的行动看上去是有组织的了。过河之后就各顾各地分头走了。
这时候,民兵们的劝阻还是起点缓和作用的。
尹组长还未正式宣布易天乐复职,也许还未考虑清楚上面的意图,更重要的是未熟悉边境情况的复杂。一条小河两个世界,什么麻烦事都可以随时发生的。
易天乐天生乐观,从不计较这点儿官职。只是边防事大,他不管宣布与否,便径直地去组织民兵布防巡逻放哨了。对岸的铁丝网是深埋地下,有半米深,网顶是弯形垂下的外翻设计,爬不过来。但这一设计是有漏洞的。地下杂草丛生,一片草海,且水渠纵横。坑洼沟渠造成铁丝网给悬空了,成了穿网密道。如此种种的暗处密道,易天乐都一清二楚。何况对岸丘陵背后,何处可通公路,何处碰着英军哨所,何处设有暗哨狼狗,他也心中有数。因此,该怎么布置安排,他设置得头头是道。民兵们都知晓他的本事,且为人正直义气,肯拔刀相助,挺身而出,当然言听计从了。
他部署妥当便又找着肖超和。可怜的肖超和光棍一个,手下无兵,只有求他一起布防了。
此时,他顿然落泪,深感老肖的困难处境。搂着他说,难为你了,对不起。我俩合着干!
他俩坐上那辆旧单车,径直地往包尚田家里去。
斜阳西下,金色的晚霞洒落在他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