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宝玉挨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薛宝钗可真是厉害,连这个都记得。我为宝玉哭,我呸!他配吗?我明明是在为在如花般的年纪就凋零的金钏伤心呀。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不过,这误会一点都不美丽,相反,还很离谱,很无聊呀。
比起薛宝钗,莺儿显然并不善于察言观色,她没发现我与紫鹃在生气,反而继续道:“花朝节那天,我们姑娘到西宁王府探望林郡主,雪雁妹妹还特意找姑娘问宝二爷的身体状况呢。”说到这里,拿帕子捂住嘴,吃吃笑道:“雪雁妹妹倒是个深情人儿,这样关心宝二爷,想来心里也一直对宝二爷念念不忘呢。”
我心中愕然,我关心贾宝玉?是了,那天我见情形尴尬,便胡乱上前打了圆场,是这样问过的。当下我怒极反笑,道:“宝二奶奶倒是心细如发,这些陈年旧事,她都记得这样清楚,真是厉害呀。”
莺儿得意地道:“这个自然,姑娘是什么人呀?什么事能逃过我们姑娘的眼睛?”笑了一笑,又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紫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时,我忙朝她使了个眼色,拦住紫鹃,望着莺儿,假笑道:“宝二奶奶这样好心,我还有什么说的呢?只是以前我不懂事,打了你们太太两巴掌,你们太太心里必定很恨我的,是不是?”
莺儿面上一顿,旋即恢复常色,笑道:“那是小事情,说起来,只是个误会罢了。只要将来雪雁妹妹跪在太太面前,认个错儿,我们姑娘再在一旁说几句好话儿,不就行了?姑娘说,她找人打听了的,京城里林郡主家的那些店铺,以前都是雪雁妹妹帮着打理的。尤其是天香楼,全靠雪雁妹妹调度,才有了京城第一楼的声名。雪雁妹妹如此能干,我们姑娘知道后,喜欢得不得了。说等将雪雁妹妹和紫鹃姐姐收房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们的。除了袭人姐姐,你们就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姨娘。”
我冷笑道:“如此倒要劳烦宝二奶奶了。只是你们奶奶这样大度,怎么竟不给你留一席之地呢?”
莺儿闻言含羞一笑,低了半日头,方才呐呐答道:“姑娘说,等将林姑娘娶进门,把你们收房后,再议我的事情。”
我冷冷一哼,怪不得她这样热心呢,原来也是有好处的。这时紫鹃再也按捺不住,朝我道:“雪雁,你愿意嫁,你自己嫁去,别拉上我,我可不想给人当妾。”
我淡淡一笑,望着紫鹃道:“你不愿嫁,凭什么我就该愿意了?”
莺儿闻言,大吃一惊,顿时脸色大变,怔怔地望着我。我看了看莺儿,冷冷地道:“你们将那个宝玉看得如宝似玉,我却视他如草芥。这样的人,就是送我一箩筐,让我当正室夫人,我也绝不会瞧上一眼的,更何况是个无名无份的侍妾?你们姑娘的心思我也猜得出来,不过是图我们姑娘的财产和她如今的身份罢了。说要收我与紫鹃姐姐,不过是想让我们替你们说话罢了。宝玉心里必定对紫鹃姐姐有一丝念想儿,宝二奶奶将她收在房里,不但能落个大方的好名声,还能讨好宝玉。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宝二奶奶怎么会错过呢?至于我,想必你们太太一直记挂着那两巴掌之仇呢。西宁王妃对我好,一心维护我,你们也心知肚明的。若是能将我也收了,到时候,我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妾罢了。要打要杀,还不是你们太太一句话的事?西宁王妃就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的。”
紫鹃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展颜笑道:“雪雁,你看事真是透彻,竟然可以将这些事情说得这么清楚,真不简单。”
我也笑道:“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给贾宝玉当妾,送给她们拿捏?想要我给宝玉当妾,等到他投胎转世都不可能。贾宝玉那个人,我从没看在眼里。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女孩堆里厮混,每日里还要擦脂抹粉,吃丫头嘴上的胭脂,哪里有个男人的样子?这样的人,我想想都觉得恶心。”淡淡地瞥了莺儿一眼,冷笑道:“你自己说说,你们那个二爷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还想让我们姑娘嫁给他做二房,这样的念头,想一想都是在玷污我们姑娘,亏你们还有脸提出来。”
紫鹃拍拍手,开心地笑道:“说得好,骂得好。”
莺儿面上一白,伸手指了指我与紫鹃,手开始发抖,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你们竟然敢这样骂二爷?”
我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了,我骂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便扫了莺儿一眼,眼神冷如冰雪。
许是被我的目光吓住了,莺儿登时脸色苍白,低了半日头,方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别得意,你们姑娘那边的情况还没定下来呢。如果林姑娘答应嫁给二爷,你们两个就是陪嫁的丫头,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我冷笑道:“既是如此,我们拭目以待好了。”黛玉怎么可能答应嫁给贾宝玉做二房呢?王夫人与薛宝钗可真是异想天开了。
莺儿见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怒气冲冲地跺了跺脚,方才转身跑了。
待她走远后,紫鹃看了我一眼,道:“之前你说的那些话,可真是把我吓住了,我真怕你会应允下来。”莞尔一笑,方才续道:“我真是急傻了,平时你说起宝二爷时,只有嫌他的,从没有赞过他,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我瞧了紫鹃一眼,玩笑道:“其实这些事情,我是无所谓的。可是,紫鹃姐姐,刚才你为什么那么心急呀?是不是怕你嫁不成你那个冯紫英呀?”
紫鹃羞红了脸,跺脚道:“你这丫头,总是打趣我。你可等着,等明儿个来一个雪雁妹夫,我一定要好好闹闹。”
我笑道:“那你可得再等几年,或是十几年,因为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我却一阵心酸,是呀,将来会怎么样,我竟然真的无法预测呢。我看不到我与水清的未来,而身边的其他男子,我并不曾有过动心的感觉。难道我必须寂寞一生吗?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低头长长一叹。
紫鹃浅笑道:“你这蹄子别胡说,你也有十七岁了,怎么还要再等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呢?你这样的善良美好,你要相信,你的身边,一定会出现一个真心怜惜你的人。你放心,你一定能等到他的。”
我莞尔一笑,看着紫鹃,道:“哎呀,有了紫鹃姐夫,我们紫鹃姑娘的嘴变巧了,竟然这么会安慰人了。”
紫鹃红着脸,跺了跺脚,抬手轻轻打了我一下,拉住我的手,笑道:“罢了,你饶了我,别再取笑了。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那边的戏,也该开场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含笑应了下来,与她一起出了大观园,缓缓步到贾母的上房。
我与紫鹃相携着进上了房,就见黛玉与探春、惜春依旧在陪贾母坐着闲聊,邢王二夫人随侍在贾母身侧,薛宝钗,凤姐儿与李纨则站在王夫人身后,莺儿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并不敢上前回话。见了这种状况,我与紫鹃相视一笑,静静走回黛玉身后,不发一言。
这时贾母望着黛玉,轻声道:“我这一生,这些儿女中,最疼的就是你母亲了。细细算起来,到今年,她已经去世整整十年了。若是有机会,能去她的坟头看看,与她说几句话儿,我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说着,怔怔地落下泪来。
黛玉听了,不由得红了眼圈,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缓缓从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滑落下来,让人心生怜意。
贾母搂着黛玉,叹道:“我知道你在王府里过得很好,王妃待你如女,心里很高兴。但你从小就是在我跟前长大的,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疼得厉害,有时候晚上都睡不着觉。”
薛宝钗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忙款款走到贾母面前,盈盈跪下道:“老太太,孙媳妇有几句心里话儿,想跟老太太说说。”
贾母蹙起眉,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吧。”
薛宝钗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站起身子,柔声道:“林妹妹与宝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向来亲密无间,两人情分极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如今林妹妹住在西宁王府,虽然得王妃厚待,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非久安之所。林妹妹的终生大事,想来老太太心里一直都很惦记的。所以前不久我和太太商量了,想求老太太一个恩典,将林妹妹许给宝玉。如此一来,林妹妹也算有个好归宿了,又能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加上宝玉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妹妹,若是能成就这段姻缘,岂不是三全齐美?我与林妹妹一同在大观园里住了几年,彼此亲如姐妹,性格脾气也都是知道的。林妹妹嫁过来后,我们不分大小,只和以前一样,姐妹相称,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一同服侍老太太,岂不是好?到时候,姐妹同归,共同伺候宝玉,效娥皇女英之典,也是一段人间佳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