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一怔,道:“姐姐的生日,怎么能送这些东西?”
黛玉起身握住探春的手,笑道:“妹妹如今也难,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的月钱,哪里还有闲钱制办礼物?再说了,送画儿荷包或是字帖,虽然礼轻,情意却重。我见了你们的字迹针线,就如同见了你们一般,岂不比那些花钱买的东西更风雅别致?更有意义?”
探春听了,便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便按姐姐的意思办好了。”
大家又说了一会话,方才各自散了。黛玉带着我与紫鹃,到大观园里闲逛了一会儿。此时尚是寒冬时节,大观园里颇为清冷,隐隐又有一丝萧条的气息。我看在眼里,不由地低低一叹,心里很是伤感。以前大观园里那种繁华景象,恐怕不会再重现了吧?
我们在大观园里走了一会,又回到贾母的上房。此时贾母已经起来了,大家便又在一起闲聊。黄昏时分,西宁王妃遣人过来,说府里有事,让黛玉即刻回去。黛玉虽然很是不舍,却也只得起身辞了贾母与贾府三春,带着我与紫鹃,折回西宁王府。
回到西宁王府。我们方才知道王府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北静王爷照例来访罢了。因为北静王爷在府里等了很久,西宁王妃心中很是歉疚,便打发人将我们接回来了。北静王爷正在上房里坐着,见了黛玉,登时满脸喜色。黛玉却有些无精打采起来,只闷闷地与北静王爷打了招呼就罢了。北静王爷面无愠色,见黛玉没有情绪闲聊,便起身将黛玉送进留芳园里,方才告辞着去了。
我与紫鹃陪了黛玉,走回听雨楼里。黛玉精神不佳,进了闺房,便走进内室休息。我与紫鹃将东西略整理一番,也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我梳洗好了,便走到黛玉房中。却见屋内依旧湘帘低垂,帐幔紧掩。看到这幅景象,我便知道黛玉仍在沉睡,当下轻手轻脚地退到外室,坐在碧纱窗下。不一会就见紫鹃走了进来。我忙轻轻地摆了摆手,紫鹃会意地点了点头,当下不发一言,缓缓坐到我身侧。没半盏茶的功夫,只听黛玉在房内低低唤道“三妹妹”。
我与紫鹃吃了一惊,忙一同快步起身,走进房中。我仔细看时,见黛玉已经醒了,眼神朦胧迷离,半坐起身,脸上犹有点点泪光。
紫鹃忙上前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
紫鹃一愕,惊奇地道:“姑娘刚才做梦了吗?怎么听见姑娘在唤三妹妹呢?”
黛玉蹙起眉,轻声道:“昨天晚上的时候,我想着三妹妹的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分方才睡着。大约是因为太担心她了,所以才会在梦里唤她的名字。”说完,长叹了一声。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很是感动。黛玉素来生性孤傲,目下无尘,心地却又如此的善良宽厚。她待三春姐妹,向来直率坦诚。如今知道探春陷入困境,她就如此地担心探春。她毕竟有一颗晶莹纯真的心。
我轻轻一叹,常言道:“日久见人心。”这样的情谊,才真正称得上亲如姐妹呀。黛玉的品质,与那个只会算计人的薛宝钗相比,高低立见。
我沉吟了一会,见黛玉仍旧面有忧色,便浅笑道:“姑娘不必忧心,如今元妃娘娘刚刚过世,诸事繁杂。三姑娘的婚事,想来总会缓几个月的。还有时间呢,我们慢慢想办法,总能护三姑娘周全的。”
紫鹃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呢。”又劝了一会,黛玉脸上的忧愁才略略消减,起身穿了外衣,理好妆,到西宁王妃的上房请安问好。大家说了几句话,用了早膳。西宁王妃担心太后为元妃的事情伤心,便要进宫陪伴太后。待送走西宁王妃后,我们方才折回听雨楼里。黛玉在楼里看了看书,又在窗前赏了一会梅花,时时长吁短叹,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我与紫鹃心知她仍旧很担心探春,却又无计可施,彼此相对一叹。
中午的时候,小丫环霓裳过来传话,说北静王过来了。黛玉沉吟了一会,叹息一声,低声道:“今儿个我不舒服,请他回去吧。”
霓裳听了这话,呆了一呆,面上微有些迟疑。我便笑道:“还是我去回话好了。”见黛玉点头,便随霓裳出了听雨楼。
走到上房时,果然就见北静王正坐在窗下品茶。我上前福了一福,轻声道:“姑娘身体不舒服,今儿个恐怕要让王爷白跑一趟了。”
北静王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急急地道:“身体不适?请了御医没?”
我浅浅一笑,答道:“王爷不必着急,姑娘只是略感不适罢了。”叹息一声,道:“近来姑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今天也并没有大碍,只是心情不佳罢了。”
北静王忙问缘故,我将昨天回贾家的情况大略说了,最后道:“姑娘与贾府的三姑娘情同姐妹,如今听说了三姑娘的事情,担心是在所难免的。”
北静王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劝劝你们姑娘,叫她别太心急了,要好好保养自个儿的身体。”我忙答应下来,送北静王出了上房,方才折回听雨楼里,陪伴黛玉。
第二天起来,黛玉的神情却依旧带着一丝忧伤。我与紫鹃劝了一会儿,心里只盼着北静王能过来。但大约是因为事务繁杂,北静王竟然没有过来。
到了正月初六,西宁王妃依旧早早进宫去了。我与紫鹃陪着黛玉,大家一同在上房里闲聊。中午时分,小丫鬟进来通报:“北静王来了。”
我们忙起身相迎,就见一身紫衣的北静王含笑走了进来,待大家见完礼,北静王便笑向黛玉道:“姑娘身体好些了吗?”
黛玉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北静王凝望着黛玉,缓缓道:“贾三姑娘的事情,姑娘不必再担心了。”
黛玉抬起头,疑惑地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想了一想,望了我一眼,道:“我明白了,必定是雪雁告诉你的。”
北静王点了点头,黛玉又问道:“你刚才叫我不必再担心三妹妹,是什么意思?”
北静王笑道:“我们王府与贾家素来是世交,彼此也很有几分交情的。昨儿个我请母妃到贾家走了一趟,母妃对老太太和二太太说,她很喜欢三姑娘,所以三姑娘的婚事,她想逾矩管一管。想来,有了母妃的维护,那些算计三姑娘的人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们听了,都很是吃惊。北静王望着黛玉,继续道:“其实,母妃一直都很喜欢女孩,若是让母妃将三姑娘认为郡主,将她带出贾家,自然就更好些了。但贾老太君极爱孙女,如今姑娘已经离开贾家了,二姑娘也出嫁了,若是将三姑娘带出来,贾老太君跟前未免太冷清了。所以我只是让母妃到贾家走一趟,说了几句话就罢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很是感慨。北静王知道黛玉为探春忧心,就不声不响地为黛玉解除了后顾之忧。他待黛玉的一片真情,不言可知了。黛玉听了,也怔了一怔,低头想了一会,方才起身朝北静王福了一福,柔声道:“如此,真是多谢王爷了。”
北静王凝目望向黛玉,道:“你说这话,是你自己感激我,还是替三姑娘说的?”
黛玉一愕,怔怔地道:“有区别吗?”
北静王淡淡一笑,喃喃道:“若是替三姑娘道谢,那就不必了。我请母妃去贾家,不过是为了让你宽心罢了。”
黛玉脸上飞红,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低头含羞不语。北静王也默默无言,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最近朝里事情多,元妃的灵位也要移往先陵,近期我是不能过来的了。我怕你忧心三姑娘,所以今儿个就特意抽空过来与你说一声。”说到这里,痴痴地望着黛玉,续道:“今年的元宵,京里会办灯花节。那天我会过来的,我带你到处去逛一逛,好不好?”
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吃惊道:“这灯花节三年才有一次,算起来,明年才会举行吧?”
北静王笑道:“按照规矩,自然该等到明年。但当日我与西宁王爷一同班师回朝的时候,皇上万分高兴,下旨说天下太平,要与民同庆,所以当时就下令要多办一次灯花节。近日元妃娘娘离世,已经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三月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一月不得婚嫁。虽然如此,但这灯花节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所以会照常举行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灯花节吗?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来?想起前年与他一同赏灯的种种情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浅浅一笑。
我正沉吟之际,北静王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说完,便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