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禁淡淡一笑。原来,认识了他,她仍旧有勇气去喜欢一个人。因为他,她仍旧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真爱的存在。
三月六日,二舅母打发人来接她。回了贾家后,便遇上了那一场风波。
当薛宝钗提议让她嫁与宝玉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快要遗忘那段过往了。于是,终于冷言拒绝了。之后发生的一切,竟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二舅母被贬为妾,薛宝钗必须与宝玉和离。
低低一叹,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呀。一转身,竟是沧海桑田;一回眸,已经换了人间。经历了这场变故,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倦意,突然想要安定下来,想要,给自己漂泊已久的心找一个停驻的港湾。
只是,凡为女子,心里对轰轰烈烈的爱情都充满了期待。与他在一起相处的时候,每天都很美丽,美丽得,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时时都很安宁,安宁得,有些不真实。
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疑惑,真的,有这样深情的男子吗?而这样的男子,真的,就这样喜欢她吗?
情深反生疑,心里头患得患失,千回百转,是因为已经深深爱上了吧?直到此刻,她方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对他用情至深了。
花开锦绣时,忆起今年已是母亲离世的第十个年头,突然心血来潮,想回去看看葬在故乡的父母和家乡的山水。同时,心里亦有一丝淡淡的期盼。想要看看,那个男子,是否就是能伴她一生之人。
她告诉紫鹃和雪雁,想要考察一番,若他有情,自然会在原地等她归来。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就是,若他真的在等她,她归来之日,必定便是答允他之时。
之后的日子,开始着手收拾行装,去贾家辞别外祖母。只是,不知何故,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竟然不曾露过一面。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怅然,为何,他竟失去踪影了?
虽然心伤,但她毕竟是极矜持的女子,依旧保持平静,如常度日。
离开京城时,直到登舟的那一刻,她望断秋水,那个男子,却仍旧不见踪影。船夫扬起风帆,她终于愿意承认,心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万分失望下,她转身步进船舱,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发怔。良久,方才起身推开窗户,走到窗前,合上双眼养神。江面上的微风缓缓吹来,她心中的哀伤忧愁便慢慢地淡了一些。这时耳畔传来男子清越的声音:“人生何处不相逢,林姑娘,你好呀。”
她心中一颤,这个声音,竟是这样地熟悉。缓缓睁开双眼,就见不远处的一条船上站着一个紫衣男子,唇边带笑,明眸含情,分明就是那个让她柔肠百结的男子。
恍若一梦。
船仍在平静如镜子的江面上滑行,她张了张嘴,终于轻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男子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在这里,自然是要陪你回乡呀。”
她静静地站着,一丝丝的惊讶夹杂着深深的欢喜从心里逐渐沁出来,一寸寸的流过全身,忽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心灵深处,只有一个心愿,她只盼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即便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与君绝;纵然万水千山,天涯海角,彼此也能不离不弃,相伴一生。在心底深处企盼过很久很久的梦,竟然真的实现了。
临行前雪雁的那番话在耳畔回响:“姑娘,有一句话我想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于男子而言,最难放弃的,是权利。尤其是尝过权利滋味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如果,有一个男子可以为了一个女子放下一切,天涯海角地追随而去,那就说明,那个男子心中,是真的有那个女子。这一点,请姑娘一定要相信。”
而在很久之前,她听到雪雁与他的对话。他说:“我知道你们姑娘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归隐山水的梦想。一叶扁舟,寻山看水;结庐幽谷,逍遥一生。自从明白你们姑娘的心思后,我便一直在为这个努力。我们王府世受皇恩,我若是虚受厚恩,一无报答,岂非是知恩不报之徒?再说我是皇室子弟,保家卫国,我义不容辞。这次我请愿出征,是想以自己的行动报答君恩,尽职尽责。因为只有这样,将来,我才能安心地让出这个王位,离开京城,陪你们姑娘归隐。”
如今,万水千山,路途遥遥,他真的陪她同往了。
这段爱情,他不光用言语表达了,还用行动来证明了。
那一刻,世界静止,她的眼里,心里,便只有他了。
对面的他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两人相顾无言,只有一丝深深的情思,静静地流转在彼此的眉间心上。
江水流,江水流,见君已无愁。
问情深何许?恰若一江春水向东流。
从京城到苏州,有千里之遥。一路行来,有他相伴,无忧无虑,流溢在心间的,是满满的幸福和浓浓的欢喜。
很奇怪,他们在一起时,不见得非高谈阔论不可,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无声地啜茶,有时看着彼此,看那眉目间流动的淡淡笑意,看那一抬手一回眸的悠然自得,心中便觉安宁,不必再掏心掏肺地表白什么。
一个眼色,一个微笑,便能让人温暖起来。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是如此吧?
四月月半,他过船陪她用了晚膳,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夜色苍茫,空中生起了一轮明月。她突然来了兴致,让紫鹃点了香,在船上抚起了琴。
不久,悠扬的箫声缓缓响起。她立刻明白,是他在以萧相合。之后,琴萧相合,声音和谐婉转,动听至极。
动情处,已忘了时间。而她的心,也渐渐飞上了云端。
清风徐来,碧波荡漾,星月为证,琴箫相合。
那一夜,永生难忘。
到达苏州时,已是日暮时分。他们一行来到林家的祖坟前,拜祭她的父母。而紫鹃与柳湘莲都是明白人,这一刻,他们并没有随行。
所以,便只有她与他同行了。
在父母合葬的墓前,他跪下来,毕恭毕敬地行礼。然后,他说,林世伯,林伯母,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们,但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很疼爱林姑娘的。你们离开人世,将她一个人留下时,心中必定十分不舍,怕她会孤单,怕她会受委屈,怕没有人能护她周全。住在贾家时,她也的确受了很多苦。每日里寄人篱下不说,还要忍受那些闲言碎语和有心人的算计。不过,现在,她的身边有我了。我会陪着她,与她携手相伴,赏花开花落,看月园月缺。你们放心,我必定会用生命来爱护她,绝不会让她受一丝苦。从此之后,她的生命里,没有眼泪和伤心,只会有幸福和欢笑。
他的话,带着深深的情意,浓浓的眷恋,温温的暖意。守在一旁的她,凝在心上的冰终于完全化去,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世间能有这样一个人相伴一生,只以你为最美,只以你为中心,那此生更有何求,复有何憾呢?
于是,在这一刻,她终于决定,放下过往,相信这个男子,全心接受这个男子。
她忘记矜持,忘记一切,那句含在唇上很久的话脱口而出:“已得一心人,愿以心相付。”
而他,明白过来,立即便笑容满面,看向她的眼眸中依旧深情如昔。
在父母面前,他们,许下了一生一世。一生一世,没错,是一生只爱一人的那种至情,自己很清楚,如果心许,便是一辈子的唯一,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明月当空,花影如画;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月移花影处,揽草结同心。愿拟将此心,托君不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