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微微颔首,欢喜地道:“四小姐还记得奴婢呀。”顿了一下,柔声道:“四小姐要先沐浴吗?”
我在枕上摇头,低声道:“不用。”
秀芳愣愣地望着我,口中道:“四小姐侍完寝,难道不沐浴吗?”抿唇笑了一下,继续嘟囔道:“主子今天起得很晚,临走时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几乎误了早朝呢。主子特意嘱咐了,让我手脚放轻些,不要打扰四小姐休息。”
我怔了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得红了脸。我暗自叹息,这下好了,名声全被毁了。不过对于这些,我心中也不甚在意,轻咳一声,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秀芳含笑答道:“已经到下午了。”
我吃了一惊,忙掀被而起,道:“不必沐浴,梳洗一下就行了。”
秀芳应了一声,将我扶到梳妆台处,帮我理妆。待收拾整齐后,秀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我以手支额,坐在窗下,静静地想,他将我带进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打算怎么对我呢?想到这些,我心中忐忑难安,脑海里一片混乱。正沉吟之际,突听到水清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我立刻站起身来,朝他屈膝一福,低声道:“见过陛下。”
水清微微蹙眉,快步走到我身旁,扶我起身,顺势将我抱住。我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挣脱,只得斜倚在他怀中。他在我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有一个女子,她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抬眉得见,触手能及。当她在我身侧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我以为,她不过是万紫千红中的一种,恰若昙花,只在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候开放。虽然难求,但开过之后,终会凋谢;纵然特别,心动后,我也终会疲倦。当她转身离开,当我失去她之后,岁月沉淀了记忆,蓦然回首,我终于发现,其实,那个女子,如她留下的那枚玉莲花,开在我心里,永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失色。”
无论何时何地,女人都禁不起甜言蜜语的。听了这番话,我不由得一怔,心里泛起一丝甜。我忙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轻声道:“陛下,我想回西宁王府,看看母妃,见一见久别的姐妹。”
水清听了,静默片刻,慢慢道:“我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留在身边。”手上用力,将我抱的更紧,续道:“等你答允我,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姨母的。”
听了这话,我眼前金星乱闪,几欲昏倒,喃喃道:“我成囚犯了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跑的,我会一直留在京城,留在西宁王府。”
水清听了,定定地望着我,并不说话。我想了一下,无奈地道:“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时刻不离,好不好?”
水清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能再冒险了,以前我让秀芳跟着你,你依旧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三年,让我后悔莫及。”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续道:“以前的时候,我担心自己会钟情于你,后来你离开,我终于发现,其实,我早已深陷其中,无法从这场情局中走出来了。我绝不会再放开你了,而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随我进宫,要么就留在这里陪我。”说着,俯下身来,吻上我的脸颊,密密地落下,慢慢移到我的唇间,缠绵缱绻。我只觉如同身置云端,有些意乱情迷起来,残存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了,若是继续下去,沉沦的,将不仅仅只是心了。念及此,我头一偏,躲过他的吻。
他也并不介意,依旧揽着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我静默了一小会,才开口道:“我有几句话,想跟陛下说一说。”
水清摩挲着我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我垂下眼眸,慢慢道:“请陛下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了。我独自出去,漂泊了三年,如今终于明白,我这一生,注定要与陛下牵扯,无法避开。只是,在我心中,有一些东西,如自由,如尊严,与爱情同样重要,我无法轻易舍弃。另外,三年积攒下来的疏离,我们也需要时间来弥补。”说到这里,抬头望着他,续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放弃一切,为陛下驻足。但是,这一天,不是现在。陛下将我留在这里,只能限制我的自由,却无法禁锢我的心。陛下若是真心看重我,若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相随左右,就不该这样对我,是不是?”
水清听了,皱眉道:“在我的生命中,从未尝试过有得不到。唯独你,一而再地拒绝我,偏偏还有理有据,让我无法反驳。”沉默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罢了,你能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我不会勉强你,但也绝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心知他已经被我说服,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打趣道:“如果所有人都对陛下千依百顺,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呢?总要有一些特别的,才有意思呀。”
水清哼了一声,抬起手,拂着我鬓边的头发,板着脸道:“的确很有意思,差点没将我折腾死。”
我明白他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水清望着我,也笑了笑,俯身封住我的唇,温存一番,才轻声道:“林砚,我们走吧。”拉着我出了房间,将我抱上马,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策马离开悠然居。
回到西宁王府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进府后,步进上房,大家分别见完礼,说了几句话,水清便出声告辞,秀芳照旧留了下来。待水清去后,西宁王妃拉住我的手,哽咽道:“孩子,你可回来了。”
我看着她慈爱的面容,眼圈一红,也落下泪来。娉婷忙走过来,柔声相劝。西宁王妃伤感了一会儿,方才收了泪,命人去收拾听雨楼,拉我在身侧坐了。一时丫鬟送了茶进来,大家喝着茶,闲叙了一会儿,西宁王妃传了话,让人即刻备一桌上等筵席送过来。
用罢晚膳,我与娉婷便站起身来,辞了西宁王妃,一同步出上房。
待走进一片寂静的留芳园,娉婷挑了挑眉,道:“昨天我们回来,母妃拉着我,一叠声问你怎么没回来。当着一大群丫鬟,我也不好说你被表哥掳走了。”挽着我的手,在我耳边道:“妹妹与表哥久别重逢,昨夜……有没有……有没有……”说着,抿唇笑了起来,神情很是暧昧。
我面上飞红,朝她轻轻一唾,微不可闻地道:“别胡说,我们清清白白,只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罢了。”
娉婷侧头打量着我,“哦”了一声,继续调侃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彼此又有情,竟然相安无事。你与表哥的定力,真是非同小可,让人不得不心服。”玩笑了一会儿,又在我耳边道:“表哥特意到郊外迎你,又如此迁就你,他对你的确真心诚意,且用情极深呢。”说完这些,笑了一下,方才放开我的手,移步走向自己的住所。
我站在原地,发了一会怔,才慢慢走进听雨楼。秀芳见了,忙赶过来服侍。我草草梳洗一番,便步进以前住过的房间。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我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感慨。十丈红尘,我始终逃不开。出去转了一圈,我与他,依旧回到原点,彼此纠缠不清。思一回,想一回,叹一回,心神困乏,终于慢慢沉入梦乡。
次日起来,我带上秀芳,走到上房请安。此时娉婷也已经到了,我们陪西宁王妃用了早饭,坐着闲聊。西宁王妃拉着我,问起我这几年的经历。我大略说了一遍,正要问黛玉的事情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北王府来人了,在二门处候见。”
西宁王妃听了,忙命人快请。不一时青儿陪着一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我抬头看时,不由得一怔,来人长发高挽,容貌清秀,笑容满面,竟是陪嫁到北王府的春纤。
我忙站起身来,走到春纤身侧,笑吟吟地道:“三年不见,春纤妹妹竟已经嫁为人妇了。”拉起她的手,问:“妹妹的夫君是什么人?待妹妹可好?”
春纤面上微红,轻声道:“去年年底,姑娘作主,将我许了人,送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又给置办了一处房子。”慢慢低下头,含羞续道:“那人是姑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对我很不错。”
我微一打量,见她面色红晕,神态娇羞,脸上洋溢着一份淡淡的喜悦,心知她过得很好,便拍了拍手,笑道:“姑娘这红线牵得很好呀。”
西宁王妃听了,也微微一笑,看向春纤道:“玉儿近来可好?身体怎么样?”
春纤忙走上前,敛容答道:“回王妃的话,姑娘很好。”侧头看了我一眼,恭敬地道:“姑娘听说四小姐回来,很想过来看看。姑爷说姑娘身子重了,不宜劳累,硬拦着不让姑娘出门。姑娘无法,只得打发我过来,看看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