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下，水清缓缓摇头，抚上我的面颊，飘忽一笑，缓缓道：“我想清楚了，这一次，我放不开了。”低下头，在我唇上落下一吻。似蜻蜓点水，却又带着绵绵情意。
我大惊，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怔怔地瞧着他。水清淡笑道：“林姑娘才华飞扬，又美丽绝伦，其清纯动人之处，如同天山上晶莹绚美的雪莲，美到极致。凡为男子，一见之下，无不为之倾倒，我自然也不能例外。虽然是绝代佳人，但我放弃之时，只有遗憾，却并不曾心痛。因为我并没有见过她，对于她，除了最初的惊艳之外，我并不曾有任何感情。”说到这儿，用手指抚过我的唇，缓缓道：“至于林砚你，却是一杯清茶。你懂得我的心事，知道该如何开解我，是生平难得一求的红颜知己。这杯茶，极淡，极清，却可以持久，令人回味无穷。你已经进入了我的生活，成为我难以舍弃的人。我若是放开你，必定会后悔一生。更何况，林姑娘与北静王是两心相许，我放弃她，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你，却并不爱之扬。你若是不愿意进宫，可以在外面陪我。我将悠然居送给你，如何？”
我思绪大乱，又一次泪如雨下，喃喃道：“三公子是陛下的表弟，陛下怎能……”
水清摆摆手，坚定地道：“我宁愿他恨我，也不会将你拱手让给他。”握紧我的手，缓缓道：“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逼迫之扬。我们相识三年，如今我再给你三年的时间。你可以细细考虑，决定自己的未来。到时候，你若仍旧要遵守与他的约定，我便放你走。”
灯光淡淡，月光浅浅，他脸上的神情却坚定无比，而欣长的身形更是散发出一阵威摄傲人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之心，顺服之情。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霸气了。
我沉沉一叹，心中万分沉重。我于他而言，是鸡肋吧？食之无味，弃之却可惜。
他是帝王，不接受任何拒绝。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他手中。
在这样的他面前，我是否，已经别无选择？
一轮明月挂在窗前，弯如眉黛。繁星点点，烛光幽幽，已是夜深时分。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挣脱水清的手，起身开了门。借着回廊里微弱的灯光，我看清站在门口处的是一脸焦急、神情慌张的万之扬。
我长叹了一声，心头混乱，低头无言。这时水清走上前来，低声道：“林砚，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之扬说。”
我一怔，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转身离开，并将门合上了。站在回廊里的萧风迎了过来，瞧了我一眼，啼笑皆非道：“林砚公子，不，林砚小姐，你真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
我微微苦笑，意外，可不是吗？连我自己都觉得生活中充满了意外，我竟难以招架。当下我站在回廊里，黯然低下头，心中一阵气闷。
一片静寂后，书房内突然传来一阵物品破碎的声音。静夜听来，声音格外清脆。我一惊，忙快步奔向书房，径直推门进去。
房内的万之扬听到声响，扔掉手中的茶杯，转过头来，冲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低声道：“雪雁，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仍旧不愿意放手呢？”
我看着房内满地的碎片，低低一叹，碎的是茶杯？还是心？我不想分辨，亦不能分辨。一瞬间，我似无法呼吸，心痛至极。
水清赶上前来，推开万之扬，淡淡地道：“之扬，舅舅的身体还没痊愈，你不必在这儿耽搁了，去宛平陪舅舅吧。”
万之扬瞧了瞧他，冷冷道：“凭什么？”
水清淡淡一笑，镇定自若道：“百善孝为先呀。”说到这儿，转头看向门外，轻轻拍了拍手。萧风立刻走了进来，恭敬地垂着手，等候命令。
水清指了指万之扬，低声道：“即刻派十名侍卫过来，护送三公子前往宛平。”
萧风低头应了，不一时便重新走进来，道：“已经准备好了，请三公子动身。”
万之扬看着水清，含怒道：“表哥，你有那么多的女人，我却只有雪雁，你何苦要来与我争呢？”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哀痛和愤怒，分明冷到了极点。
水清回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她们不是林砚。”笑了一笑，催促道：“舅舅还在等你呢，你还不走吗？”
万之扬瞧了瞧水清，冷冷道：“算你狠，我去宛平就是了。”转头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极其复杂，默然了半晌，方才黯然一叹，低声道：“雪雁，我得走了。”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月光淡淡，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无限苍凉哀伤。我心中一痛，立刻追了出去，在他身后喊道：“三公子，相对于一生来说，三年的时间很短，转瞬即逝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失约。”
万之扬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双眸明亮如火，点头道：“我明白，雪雁，我也一定会等你的。”说着，深深看了我一眼，方才大踏步地走了。
我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万之扬渐行渐远，心里五味杂存，沉重至极。
水清赶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面色发寒，冷冷哼道：“好一出‘郎妾情深’！”
我瞪了他一眼，心中一阵气闷，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化为叹息一声，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有风掠过，带来一丝凉意。我素来畏寒，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水清许是有所察觉，轻轻一叹，上前一步，攥住我的手，拥我入怀，在我耳边低喃道：“你很冷吗？”
这话语如此轻柔，让我窒息不已；这拥抱如此温暖，让我肝胆俱裂。我心一颤，身子抖得更厉害。我稳住心神，含泪道：“男女授受不亲，请陛下放开我。”别再亲近我了，别再给我任何温暖。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放弃，你怎能又来扰乱我的心？我承认，我依旧爱你，很爱很爱。越是爱，便越害怕失去。我要如何才能让你明白，因为太爱，因为太害怕失去，不敢亲近，不敢奢求拥有。
水清不语，将我抱得更紧。我忍住眼泪，挣脱他的怀抱，屈膝道：“陛下请自便，民女失陪了。”行罢礼，匆匆转身，低头跑出回廊。
我闷闷地折返听雨楼，走回自己的房间，一推门，就倒在床上，将头藏进被子里，哽咽了一会儿，含泪入睡。
次日清晨起来，我梳洗好，发了一会儿呆，走到西宁王妃的上房，看望莲儿。莲儿正坐在窗下喝茶，见我进来，起身道：“雪雁妹妹，昨天，三公子连夜出京，折回宛平了。”
我轻轻点头，闷闷不语道：“我知道。”说着，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
莲儿微微蹙眉，喃喃道：“其实东平王爷的病情已经稳住了，三公子何必这么心急呢？”
我苦笑一声，默然无言。莲儿转头看着我，默然了半晌，方才笑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刚才有人过来传话，说二郡主与柳将军的船已经行到京城附近了，大约可在明日下午赶进京来。”
我闻言大喜，想了一想，忙道：“既是这样，我得立即回去，收拾我们姑娘的闺房。”
莲儿点点头，浅笑道：“也好，我再另派几个小丫鬟，给你帮忙吧。”
我含笑道了谢，带着四个丫鬟折回听雨楼，唤上春纤，一同走进黛玉的闺房。大家各自分工，或整理书架，或擦拭桌椅板凳，或铺床叠被，细细收拾了一番。
忙了一个上午，房间终于变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且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幽香，很是清雅。整理好黛玉的闺房后，大家又到明月与紫鹃住的房间，收拾了一番。将事情处理完后，我与春纤朝那四个丫鬟道了谢，将她们打发走，一同到偏房里用了午饭，方才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舒适的床上，一阵倦意袭来，我合上双眼，昏然入睡。睡了一个时辰，我渐渐恢复精神，迷迷糊糊地翻了翻身。朦胧中，耳畔传来女孩清灵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我一惊，睁开眼睛看时，见床边站着一个年约十岁、笑容满面的小女孩。我擦了擦眼睛，仔细打量，竟是前不久在悠然居见过的秀芳。
我心里一阵茫然，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秀芳笑道：“主子说我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容易相处，让我来服侍小姐。”
我蹙起眉，暗自沉吟，水清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这下，整个西宁王府的人都会知道我与他相识了。想到这里，我拍拍额头，呐呐问道：“谁送你过来的？是萧统领吗？”
秀芳摇摇头，笑道：“主子知道小姐不愿张扬，让我低调行事。我一直都住在悠然居，京城这儿的人，并不认识我。今日上午，我独自走到这王府门口，告诉管事的人，说我是苏州人，是雪雁姐姐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里败了，无处安身，只得过来投奔姐姐。那些人听了，便去回了莲姑娘。莲姑娘将我唤进上房，盘问了一番，便送我过来了。我见姐姐在睡觉，不敢打扰，便在这儿静静等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