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冷笑,这一个多月,我总是能忍则忍,如今他自己不识好歹,我也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了。想到这里,便起身走到厢房,将盛了清水的风炉生了起来。
到了午时,春纤端着托盘回来,我将托盘里的一小碟巴豆取了,拿石头碾磨成粉,放进滚水里,熬成一份浓浓的巴豆汤。又拿了两个玉碗过来,在其中一个玉碗边上做了记号,盛了小半碗巴豆汤,方才在上面浇上一层香气浓郁的人参鸡汤。凝一个玉碗里便只盛人参鸡汤了。
我做完这些事情后,便朝一脸诧异的春纤笑道:“我这就给三公子送去,你先歇着吧,不必跟来了。”说着,便将两个碗放进托盘里,起身端了托盘,出了听雨楼。
我步到留芳园里,拉着一个丫鬟打听了一番,知道万之扬在风韵阁里练书法,便立刻端了托盘,折到风韵阁。进了阁内,果然就见他手持毛笔,在书案处聚精会神地写着。
我将托盘放在窗户下的案几上,走到他身侧,拍手笑道:“好字,好字,三公子真是不负才子之名呀。”
万之扬放下笔,皱眉道:“你来干什么?若是想求情,就免了罢。我还是那句话,有我在,你休想出去。”
我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和地道:“不是那件事啦,三公子你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我给你送吃的东西来了。快过来,我们一起吃吧。”说着,便指了指案几上冒着热气的鸡汤。
万之扬一脸怀疑,挑眉道:“你会有那么好心?”
我淡笑道:“想不到平日里自称胆识过人的三公子竟然不敢喝我送的鸡汤,三公子真是妄为男子了。”
请将不如激将,这的确是一条真理。万之扬听了这话,立刻道:“得了吧,不过是一碗鸡汤罢了,我就不信你在这里面放了毒药。”说着,起身走到案几处,又回头朝我道:“既然是雪雁妹妹送过来的,理应由妹妹先吃才是。”
我沉吟片刻,心中闪过一丝了然,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端了那碗做了记号的鸡汤,作势要吃时,万之扬劈手夺了过去,道:“这碗给我吧。”脸上神色淡淡,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拿起了银勺。
我心中暗自得意,三公子,难得我就那么蠢吗?不会猜测你的心意吗?面上却不露出来,也拿起银勺,将另一碗鸡汤喝了。
万之扬见了,面上惊疑,却也不再说话,慢慢喝完鸡汤。不久却变了脸色,蹙起眉头,捂着肚子,指着我道:“你这该死的女人!”一语未了,已经转身跑了。
终于报仇啦!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收好碗退出风韵阁,转回自己的房间。心里终究还是对外面万分向往,细细想了一想,虽然万之扬下了命令,但我若是穿男装外出,必定能蒙混过关吧?想到这里,便脱下身上的衣服,拿白绫束了胸,另换了元宵时穿过的那身男装,连发式也改了,特意拿了一把折扇,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方才拿了盒子,辞了春纤出来。
我打开折扇,以扇掩面,晃悠悠地步到西宁王府守备较为松弛的侧门。果然不出所料,守在这里的侍卫并不认识我,又见我身着男装,便没有盘问,我力持镇定,轻轻松松地出来了。
走出西宁王府,我心中万分欣喜,脚步轻快,直奔天香楼而来。进了天香楼,就见守在柜台处的依旧是赵言。三月至今,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见他。他的伤自然早就已经好了,只是面上仍旧略带着一丝苍白。我将盒子放下,用左手的手指敲敲柜台,低低唤道:“子言哥哥好。”
赵言眼睛一亮,起身道:“你来了。”面上大喜,便有些忘情,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叹息一声,心中微有些不忍,便任由他握着,口中低声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赵言笑道:“你别担心,我很好。”我点点头,想了一想,又问道:“香菱姐姐的娘亲已经到了吗?”
赵言轻轻颔首,道:“是呀,林云大哥知道你在忙学艺的事情,不愿打扰你,便没有告诉你。香菱姑娘见了亲生娘亲,心里对林云大哥万分感激呢。”
我闻言大喜,忙道:“很好,如此,我便能放心了。”心里不禁有了一丝遐想,他与香菱之间的情事,应该也能水到渠成了吧?
我正沉吟之际,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林砚。”其声清冷如水,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怒火。
我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水清,心中大喜过望,立刻笑道:“你来了呀。”
水清轻轻颔首,目光停在我的左手处。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吓了一大跳,忙将手从赵言掌心抽离,依旧拿了盒子,上前朝水清一揖,含笑道:“水公子真是准时呀。”
水清沉默了一会,方才道:“李明,你留下来点菜。”说着,并不瞧我,带了萧风,径直上了楼。
我心中一愕,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怔,方才缓缓追了上去。我来到沁梅厅外,朝厅门口的萧风一揖,这才推开门走进去。水清凭窗而立,并不回头,淡淡地道:“林砚,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蹙起眉,想了一想,只得退出房间,拉上门,又伸手敲了敲,口中喃喃道:“如此,你总该满意了吧?”
房内传来水清的轻笑声,接着便听到他低声道:“进来。”我重新走进去,水清回过头来望着我,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默然不语。我将手中的玉盒放下,轻咳一声,走到窗下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
水清接了茶,低头默默出神。我只得开口道:“水公子怎么了?又有不开心的事情吗?”
水清沉吟片刻,并不回答,问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想起与万之扬争斗的事情,叹息一声,道:“还算过得去。”
水清点了点头,接着房中一阵默然。
我自觉情形有些尴尬,便将玉盒递给水清,笑道:“我知道明天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
水清闻言一喜,道:“多谢你啦。”接过玉盒,即刻打开,却又指着盒子,讶然道:“这是什么?”
我浅浅一笑,面上微红,含羞道:“这是我自己折的千纸鹤。在我们家乡,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只要用心折的一千只纸鹤,送给自己想送的人,便能给那个人带来幸福。”
水清听了,便转头看着我,淡淡笑道:“林砚,你今年几岁呀?”
我心中很是不解,却依旧答道:“十七岁,怎么了?”蹙眉想了一想,立刻醒悟过来,便撇了撇嘴,喃喃道:“我明白啦,你是想说我很天真很幼稚,这么大的人,竟然还相信这种荒诞的传说。但是,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苦恼。你的烦恼,我帮不了你,也插不上手。便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传说,希望能让你开心一些,盼望能让你眉宇间的忧愁淡一些,这样也不行吗?”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原来,有了喜欢的人后,心里便盼他能分分秒秒快乐,时时刻刻幸福,不愿他有一点儿痛,更见不得他受一分苦。所以,纵然明知道千纸鹤的传说很缥缈,我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折了一夜。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无论今生能否与他相守,他都已经在我心里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的。我无法放下他,所以,心中便渐渐有了一个期盼:如果有一天,即便我离开了,却仍旧希望,可以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可以,留在他内心深处。纵时间流逝,任世事变幻,亦不会被他遗忘。
纵然不能相濡以沫,却也绝不愿意相忘于江湖。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忘,故人面。
我出神之际,水清瞅了我一眼,又向窗外默默地望了半晌,方才淡淡地道:“楼下那个人,刚才为什么拉你的手?”
啥?这是什么话?我又该怎么回答呀?当下想了一想,急中生智,胡诌道:“呃,他在帮我看手相呀。他以前学过这个,看手相很准的。不然,还能干什么呢?”
水清轻轻点头,不再追问。我兴高采烈地笑道:“别理那件事了,我们还是来谈纸鹤吧。我告诉你喔,得到一千个纸鹤的人,可以在午夜时许一个愿望。而且,只要你是用心许的,那个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的。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呀。”
水清失笑地摇了摇头,忍俊不禁道:“你真孩子气,越说越玄乎了。”
我见他一脸好笑的神情,便咬着下唇,闷闷地道:“罢了,既然你不喜欢,也不相信我的话,还给我好了。”说着,便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拿那个盒子。
水清侧身躲过,笑道:“那可不成,既然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拈起一个纸鹤看了看,缓缓道:“这纸鹤折叠起来难吗?这么多纸鹤,你折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