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点了点头,道:“即是这样,那你就跟着我吧。”转头看了看我,笑道:“至于雪雁你,就留在京城好了。”
我大吃一惊,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低头想了一想,忙道:“必定我做了什么错事,让姑娘生气了,所以姑娘才不肯带着我的,是不是?”
黛玉摆摆手,笑道:“你别多心,我让你留在京城,是有原因的。一来,你的身体虽然素来都不错,但并不适应坐船,一上去就吐得一塌糊涂,人也晕得不像样子,我也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做,何必叫你跟着我受这番折磨呢?二来,我这一去,母妃膝下无人承欢,母妃必定会很寂寞的。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就留在这儿,代我尽尽孝心吧。三来,年初我说的要在京城建两个大田庄,收留那些孤苦无依之人,这事情也得有人照应。如今京城里的这些生意,林云他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林棋再一去,他们就更分不开身了。以前你也在外面呆过,将那些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理事之才。所以,我才想着将你留下来。你若是闲了,就出去帮帮林云他们,照应田庄的事情吧。另外,我会将春纤留下来陪你的。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很想陪我同去,但我有紫鹃和明月她们照顾,有晴雯相伴,又有林棋在一旁照管,必定不会出事的。”
我听了这番话,想起自己晕船的痛苦经历,不由得也有些迟疑起来,便在心里沉吟。西宁王妃一直都很疼黛玉的,所以,她一定会派人随黛玉同去的。再加上北静王也说要陪黛玉同去,想来,他那样的一个男子,必定能护黛玉周全的吧?想到这里,便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次日清晨起来,我们便将黛玉要返乡看看的事情回了西宁王妃。西宁王妃知道黛玉想要回去祭奠父母,自然也没有反对,反而还称赞黛玉是个难得的孝顺女儿,即刻就派人帮我们收拾东西,打点行装和船只。大家一同议定,三月月底便动身离京。黛玉又遣人到四合院里,吩咐林棋与晴雯收拾行装,预备出门。
这之后的日子,北静王忙于公事,果然没有时间过来。倒是冯紫英来过几次,与紫鹃闲聊了几回。我每每留心观察黛玉,见她虽然依旧如常度日,但神情间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落寞,时常会唉声叹气,便在心中偷笑,呵呵,她必定是在想念北静王吧?
三月中旬,我们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一向在西宁王跟前做事的柳湘莲,如今被西宁王遣往江南公干。西宁王妃知道后,便特意传了话,交代柳湘莲,让他携尤三姐同往,一同乘船前往,以便照应黛玉。柳湘莲自然满口应允下来,还特意带尤三姐过府,拜见黛玉。此时尤三姐已经是将军夫人了,行为举止间,俨然是一个干练的大家夫人了。黛玉见她言语爽利,为人温和淡雅,也很是喜欢,大家欢叙一番,尤三姐方才告辞着去了。
时光轻逝如水,不知不觉中,三月走到了尽头。三月二十六日,黛玉带着紫鹃,去贾家拜别贾母。因为我要代她们打点整理行礼,便留在王府里,没有同去。这一日,直到傍晚时分,她们方才从贾家回来。黛玉眼圈发红,显然大哭了一场。我忙与紫鹃服侍她安歇,待黛玉睡下后,我拉住紫鹃,细细问了贾家的情况,方才知道薛宝钗已经被遣送回家了。如今王夫人,不,王姨娘每日里都随在赵夫人身边,低眉顺眼地服侍赵夫人。我在心中暗想,王姨娘,她现在的生活,必定生不如死吧?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
离别的时间终于渐渐到了。三月二十八日,是出行的好日子,黛玉她们便选了这天出京。这日清晨,大家早早起来,将东西收拾妥当,黛玉便前往上房,拜别西宁王妃。西宁王妃很是不舍,搂着黛玉,哭了一番,方才送她出了二门。我与春纤却各乘了一顶小轿,出了王府,给黛玉送行。
不一时就到了码头,林棋他们从一艘大船上迎了出来。我细细看时,见船宽敞华丽,收拾得齐齐整整,便在心中暗自点头。这样的船,也算是极好的了。
大家一同下了轿,黛玉让我与春纤到大船里坐坐,说说话儿。进了黛玉的房间,大家品着茶,坐着慢慢寒暄,顺便等待柳湘莲夫妇。
我虽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到了此时,心里也很是难过。这些年来,我一直跟在黛玉身边,她并没有拿我当丫头看,彼此情分极好的。如今就要分别了,接连会有几个月不能相见呢。想到这儿,我心里不禁一阵黯然,便起身走到窗旁,伸手推开窗,静静地发呆。
我看向江面,不经意间,却见不远处泊着一条大船,船头立着一个紫衣男子,其人一身淡雅华服,手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俊美如玉,宛然就是半月不曾露面的北静王爷。
北静王爷发觉我在看他,便朝我淡淡一笑,起身走回船舱。我亦笑了一笑,将窗户合上了。
不一时柳湘莲夫妇到了,大家起身相迎,分别见了礼。这时我心中虽然万分感伤,却也忍住了,拉了拉黛玉的衣袖,与她一同离开人群,方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有一句话我想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于男子而言,最难放弃的,是权利。尤其是尝过权利滋味的人,要他放弃掌心的权利,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如果,有一个男子可以为了一个女子放下一切,天涯海角地追随而去,那就说明,那个男子心中,是真的有那个女子。这一点,请姑娘一定要相信。”
黛玉听了这话,很是不解,正要开口询问时,已经有人过来,催着要开船了。我只得偕同春纤下了船,站在码头上相送。
船夫解开缆绳,那船便直向碧江深处驶去,渐渐行远。这时北静王爷坐的船也扬起风帆,缓缓追了上去。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是春光明媚,百花争艳的季节。江边绿柳低垂,红花似火;江水浩瀚无边,悠悠不绝。
我站在岸边,细细打量着江边美景,轻轻一笑,这出凤求凰,到了这个时候,必定会更精彩吧?虽然,我必须留在京城,不能亲眼看见他们之间的种种,但我知道,接下来的这段经历,必定会很美,很美。
我一直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美好的感情,叫情。它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许诺;它是天涯海角,生死相随的允诺。这些,我素来都明白的。但是,直到此刻,我方才发现,原来,男子亦可以这样地痴情;原来,爱情的力量,是这样的强大,它能够让人放弃一切,去追逐爱人的脚步。
人间自是有情痴,这样的千山万水地追随,这样的痴情守候,谁能不为之动容?谁能不为之折服?谁又忍心拒绝呢?
所以,我相信,待他们归来之时,必定就是好事将近之日。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开心一笑。
蓦然,心里却又闪过一丝黯然,是呀,人间自是有情痴,美丽的爱情故事随时都在上演,不过,属于我的爱情,在哪里?我心中的这份眷念,是否只能湮没在滚滚红尘中?
江边的风缓缓吹来,绿柳随风飘,花雨漫天飞。春风和煦,温暖似水,却吹不散我心中的愁思。
送别过黛玉后,我便与春纤一同坐轿,折回西宁王府。因为刚与黛玉和紫鹃分别,我心里很是伤感,一回了王府,便走进留芳园,在听雨楼里发呆。直到傍晚时分,我方才收拾好心情,起身前往西宁王妃的上房。
我进了房间,见西宁王爷也在,便忙朝他行了礼,再向西宁王妃福了一福。西宁王爷与王妃闲叙了一会儿家常小事,便起身去了书房。待他走后,西宁王妃让人传了晚膳,又朝我笑道:“你陪我一起吃吧。”我忙答应了,道了谢,在她身侧坐了,寂然饭毕。
待用完了饭,西宁王妃挥退屋内的其他人,方才望着我,浅浅一笑,道:“刚才王爷在这儿,与我谈起了一件事情。王爷说,前几天北静王上表请了几个月的假,说是因为去年征战太过劳累,要好好休养。不过,北静王并没有在京城休养,反而已经在今天动身,启程去了江南。据我看,休养只是借口罢了。他必定是知道玉儿要回返乡祭祖,便想着陪玉儿同去,顺便去拜祭玉儿的亲生父母。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也赶着在今天离开京城呢?”
我听了这话,轻轻颔首道:“确是这样,王妃真是料事如神了。”当下笑了一笑,将今天我在江边见到北静王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