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乐声的每一个曲折回转,都令人感动,浓浓的惆怅和幽怨,又令人觉得沉重而窒息。一首矛盾的曲子,令人身陷两个境界。初听上去,似乎只是冷淡,到了高潮迭起的时刻,却是冰冷的窒息感,像是处于一个黑暗的冰窖,唯一的一扇门却被死死锁住的绝望境地。
是的,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
据说,曾经有人听过洛佳怡弹奏《曲殇》,闻者皆表情悲恸,轻者默默哀痛,重者痛哭,不能自已。所以,一度被捧上无上的位置。
我第一次开始理解其中的意蕴,也许只是很小一部分。弹《曲殇》者,必先带着一身哀思,才可以把这首曲子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这首曲子仿佛是被赋予咒语一般,越是毫无头绪,便越是想要了解,想要继续的疯狂!因为,每一个低沉的转折,极其容易勾起弹奏者的探索,接而不断弹下去,但是长久以来,始终没有人可以达到曲子主人的境界。
因为,感动自己或许很容易,但是要感动每个人,太难。
这首曲子的主人,便是一个天生的奇才,一首伤曲,令她名噪一时。
可惜,她拥有了名利,财富,却最终身染重疾,过早离世。
而这首《曲殇》,曲谱皆在,但是已没有一人,可以弹出洛佳怡的境界了,无人超越。当你得到许多的时候,也许失去了更珍贵的。
双手,蓦地按住尚在颤抖的琴弦,我咽下心中的所有苦涩,睁开双眼。弹完一曲,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在我面前,从未流过泪。”
我的心一紧,猛然转过身,望着不知何时起走进我的房间,坐在床边听曲的南宫玄,稍稍有些讶异。
我抹去脸上的泪痕,整理了心中的伤感,迎向他的双眼。“南宫公子,你又来听曲了?”
他神色淡漠,那双眼眸,冷冷地发着光:“这首曲子明明太悲伤,却还是吸引了我,再度安静倾听。”
“南宫公子可算是我的半个知音。只是我们的故事,倒没有伯牙子期的隽永深沉。”我淡淡一笑,转向他:“我的琴艺,太浅。”
“至少,在我听来,已经是天赋异禀了。”他毫不吝啬地给予溢美之词,令我有些惊讶。“若是一般的曲子,更是不在话下。”
我轻抿双唇,望向他:“南宫公子深夜来此,只为了称赞我的琴声?”
他站起身来,几步来到桌旁,坐在我的身边,眼神清明地望着我。“怕我另有企图?”
我淡笑一声,敛下眉目:“隋棠是怕惹来不实的谣言,毕竟南宫公子还没有家室,名声重要。”
“我是没有,那么你呢?”他毫不犹豫地丢给我一句话,却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是什么。
我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公子想说什么?直言既可。”
他俊眉扬起,嘴角上扬:“你不是好奇我的身份吗?”
我的心蓦地一紧,双手紧握,冷冷地望向他。
“所以,我自然也好奇这个被我救回的溺水女子不方便告知的身份。”、
他眉眼带笑,审视的眼光,久久留在我的身上。
“我们已经相处了一月有余,隋小姐还在怀疑我?”
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眼眸,神色冷凝:“我不想欺瞒公子,所以避而不谈,更不想捏造什么毫无破绽的谎言。”
“因为是公子救了我,所以我不想欺骗公子。还请公子体谅我的难处。”
他直截了当地回应,笑意不减:“那好,你不说,我也不再问。”
我感谢地望向他,因为他的谅解。他看似淡漠,但是也有他温柔细腻的一面。他没有皇甫舜的专制和霸道,倒也不会令人为难。
“公子,这古琴似乎有些历史。”低垂着头,望着手边的琴,不动声色地抚上琴木,我低声问道。
“琴,可好用?”即使是没有正视着他,依旧感受的到他不温不热的视线,暗暗投在我的身上,覆盖着我的身体。
我微微仰起脸,笑道:“这把该是最上乘的琴,音色也一流。”
他了然地扬起嘴角,笑容蓦地变得深沉:“不知道这把古琴之前的主人是谁吗?便是《曲殇》的洛才女。”
我的手,停在半空之中,眉头微蹙,望向他。“那把琴不是被烧了吗?”传闻,弹出《曲殇》的那把古琴,辗转波折之后,才到了洛佳怡手中,但是最后,她还是烧毁了这把琴,只留下巨大的遗憾,并不圆满。
“并非如此。”他笃定地说道,视线带着几分灼热,印入我的双眼。
“这把琴,是我祖父送予洛才女的。之后,她做了《曲殇》。”
“你祖父他?”
“他爱慕这位有才情的女子。”他苦涩地牵扯着嘴角,淡淡望向我。“可惜,他们相遇的太晚。”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相遇到的,不是太早,便是太晚。太早,便错过了,太晚,却什么都做不了。感情,也许只是四个字可以囊括,无可奈何。
“最后,她派人送回古琴,琴便一直留在南宫家。代代相传,直到传到我的手中。但可惜,我对乐理并不熟知,再好的琴也只是闲置在庄内,此刻看来,倒是送对了人。往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我有些受宠若惊,急急说道:“这把琴,意义深重,是公子祖父送予爱慕之人的信物,不能收下……”
“也许,此刻的意义也是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他侧过脸,烛光淡淡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显得愈发的俊逸了。那双眼眸中的淡漠神色,此刻却显得有了几分温度,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
我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他的意思,我再清楚不过。我低呼出声:“南宫公子?”
他浅浅一笑,眉眼的痕迹都映入我的双眼:“叫我南宫既可。”
我直言不讳:“南宫,你是我的恩人。”
他神色冷淡,漫不经心,似乎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我直直地望着他的双眼,心中如此复杂:“你是在说笑?”
他肆意笑道:“我看上去不够认真?”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吸引你。”我冷淡地加了一句。
他嘴角轻掀,说得再简单不过:“但是偏偏就足够吸引我。”
我冷淡地回应:“南宫,你不了解我,我更不了解你。甚至,我们之间并无足够的信任。”
他不以为然地回答:“那就留在庄内,加深彼此的了解。”
“我终究要离开的,南宫。”
半响之后,我听到了自己清冷的声音。
我已经不会轻易爱人了,因为怕被伤害,怕被痛到,所以任何一点一滴的感情,都来的比任何人都要艰辛一些。
也许,我像是一只刺猬,我在心中自嘲。
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被救的女子而已。甚至,身份不明。如此而已。
南宫玄自从那次之后,他不再频繁地见我。他是一个极其骄傲自负的男子,纵然无法对一个婉言拒绝他的女子,再献什么殷勤了吧。这也是人之常情,而我,也不再生什么虚无的期待。
夜色降临,把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手中的白色毛巾,轻轻拂过胸前的肌肤,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当真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南宫家的伤药,果真该是千金难求,效果神奇。我暗暗勾起嘴角,站起身,擦拭干净身子,穿上洁白的里衣,望着镜中的自己。
我慢慢坐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黑色的发丝带着一种淡淡的光芒,从发梢处滚落滴滴水珠,滴在地上,悄无声息。
已经快两个月了,京城并无特别的消息传来,皇甫舜似乎真的放弃了。是啊,悠然湖那么深的湖水,要想找到一具尸体,太难。一个受伤的人想要生还,更难。所以,我的杳无音讯,其实也同死讯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吧。
“隋小姐,药熬好了。”
黄莺捧着药碗,走入我的房间,打断了我的遐思。
我点点头,接过这碗药,紧皱眉头,几口便地喝完了所有的药汁。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再清楚不过。
我小声地说了一句,望了她一眼:“黄莺,近日来,我的喉间似乎总是有些烧灼感。”
她睁大了双眼,紧张地问道:“小姐是受了风寒吗?”
我摇摇头,受到风寒,绝不是这种感觉。心里,似乎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受,就如窗外阴沉的天气一般。
我微微皱眉,右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处,轻声说道:“这种肿痛,像是压制着我,单单是说话,都疼得很。”
黄莺小心地问起:“明日奴婢叫大夫来替小姐看看好吗?”
“麻烦你了。”
“小姐,既然身体不适,早点安寝。”她端着空了的药碗,走了出去。
她开门的时候,一阵冷风袭来,令我毫无预兆地猛咳了起来,咳得无法克制,当我停止了之后,仰起脸,在镜中发现了自己的脸也变得通红,喉间再次有些异常的炽热感觉,充斥着口中,似乎形成了一个封闭而闷热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