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豁不可补，发脱无由栽。
清晨明镜中，老色苍然来。
余年亦自惜，未忍付酒杯。
抽架取我书，危坐阖复开。
万世见唐虞，①夔龙获亲陪。②寥寥三千年，气象挽可回。
岂以七尺躯，顾受世俗哀？
道在无不可，廊庙均蒿莱。③
【注释】
①唐虞：唐尧虞舜的简称。传说尧、舜都是上古贤君。尧曾封于唐，故称唐尧；舜为有虞氏，故称虞舜。②夔龙：相传为虞舜的二臣名，夔为乐官，龙为谏官。③“廊庙”句：廊庙：是古代帝王和大臣用以议论政事的地方，后因称朝廷为廊庙。蒿莱：野草，杂草。
【品评】
诗作于庆元二年（1196），是年诗人家居山阴。
这首诗以诗人晨起看到镜中衰老之相为导线，引出坚守儒家正道，向往政治清明气象的情怀。七十二岁的老诗人奉祠居家，无事可做。晨起照镜、夜对孤灯，似乎雷打不动，成为每日例行的功课。翻检《剑南诗稿》，集中直接以《晨起》为题者，有三十首；至于诗题中含“晨起”字样或诗句中有“晨起”意象者，更是不胜计数，可见其暮年生活之简单、平静。生活虽近乎停滞，诗人的思想却从未停止，他总是能从平凡、单调的日常节律中，捕捉富于诗意的闪光瞬间，记录自己的心灵体会，给后人以启示。
这首诗可分为三部分。前四句为第一层。说自己早起视镜，发现发脱齿豁，不禁感慨系之。陆游善养生之术，较一般老人会保养身体。虽然如此，七十二岁老人青春已逝，无可追回，心情怅惘也是可以理解的。“余年”以下八句是第二层，写日常读书生活及读书所感。现代精神分析学派代表人物弗洛伊德提出过“白日梦”现象，陆游读书时思想穿越时光的隧道，回到上古政治清明的三皇五帝时代，幻化成其中的人物，其实就是一种“白日梦”，其本质是现实生活中渴望而不能实现的政治理想，在精神世界里以变态的形式得以满足。诗人出入于理想和现实之间，将对上古的怀念转换成对时政的憧憬，希望通过众志成城的努力，重现一个清平、安康的太平盛世，故以一种吞吐宇宙的气概说：“寥寥三千年，气象挽可回。”“寥寥”、“挽可回”二词，极见诗人跃跃欲试的心态。最后四句为第三层，表达了安时顺处、转悲哀为平和之意。诗人最后的感悟确实有理，宇宙之间大化流行，鸢飞鱼跃无处非道。只要心中坚守信念，与道俯仰，则自能宠辱不惊，保持心灵的纯净。
这首诗以日常晨起照镜时的哀感起笔，以“道在无不可”的感悟作结，彰显了诗人晚年思考日趋澄明圆融，诗人“虽不以道学名，而未尝不得力于道学也”（赵翼《瓯北诗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