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天空中飞过一只大鹏,阳光照在这大鹏身上,竟泛出血红色妖异的光芒。这只大鹏臂展长达好几百米,大地上一时被这只大鹏遮出大片阴影。阴影从一座小城一掠而过,城里的人们却对那巨大的大鹏视而不见,依旧在忙碌着。这座城只有不到千户人家,街道十分干净整洁,街上的行人很是匆忙,偶有相交而过,却没有任何人互相打招呼。人们大都面无表情,脸色苍白,而且双眼无神。整个城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就像是一座死城。
这座小城被高大的钢铁围墙保护着,城墙上每隔几步便站立着一位身披甲胄的士兵,士兵们手中紧握着布满锯齿的宽刃长刀,目不斜视的盯着城下,身边还摆放着不少染血的冷兵器,好像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城市的中心有一座占地庞大的黑色钢铁建筑,高达数十丈,却无门无窗,完全密封着,仿佛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城市里多是土木平房,少有的几座木质阁楼也都被圈在院栏之内。
一座精致的雕花阁楼外,摆放着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桌上搁着少许酒菜,两个青年人正在对饮。
“帝恒兄,咱们西城有怀孕生子的,城祭大人都能算出几分,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只知道个日子?”说话的这青年蓄着短须,眉眼方正,整个人透着一股正气,只是此时显得十分紧张,隐隐有些坐立不安。
“方靳旬啊,你也只有在有事求我时,才肯叫我声帝恒兄。”唤作帝恒的男子男子年纪略长,只见他长发如丝,剑眉星目,英俊中又带着一股霸气。此时他端坐在石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方靳旬。
“帝恒兄!我的帝恒城主大人!”方靳旬低声哀求道。
“好了,好了。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昨天刚刚击退了异人,今天你夫人就要产子。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儿,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咱们西城自古就人丁稀少,血脉延续艰难,你看我都快三十岁了,直到前年才得了一个女儿。你才刚满二十,就要当爹了,高兴一点行不?”帝恒劝慰道。
“罢了,我就再告诉你一点,昨天战后庆功,我追问了下城祭大人,他说你家的孩子虽然无法算出是男是女,但多半会平安降生。”言罢,帝恒看着渐渐露出笑容的方靳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又马上化作微笑。
“如此,真是谢天谢地。多谢城主大人相告,不不,多谢帝恒兄相告啊。”方靳旬不禁喜形于色。
“瞧你,真是没出席,哈哈。对了,你这次若得了儿子,就和我家结个娃娃亲如何?”帝恒笑着问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哈哈。”方靳旬笑着回答。
正在此时,阁楼内传出女子的痛呼声。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凝重的望向阁楼。
阁楼里的女子每痛呼一声,方靳旬的眉头就多皱一分,他双拳紧握,额头两边渗出豆大的汗水,双腿还不停的抖动。
帝恒知他深爱妻子,想要出言劝慰,又想起昨日城祭大人的话。他并没有对方靳旬说完,城祭大人虽然说了孩子会平安,却也说了方靳旬的妻子会因此而亡。要是早告诉方靳旬这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在西城,子嗣大过一切,更何况是方家的子嗣。
“希望他能够看得开吧,唉。”帝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直到太阳快落山时,一声婴儿的哭声从阁楼中传出。方靳旬大喜,不顾一切的冲进了阁楼内的临时产房。
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向方靳旬送了送,笑着说道:“恭喜方大人,是位小公主呢!身子十分健朗。”
方靳旬大笑两声,只是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并没有接过,继而快步走向产房里的床边。
床上躺着一位美丽的女子,长着一头红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瞳,美得不似凡人。
女子看到方靳旬过来,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弯弯的嘴角挤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挣着就要起身。
方靳旬一个箭步上去拦住要起身她,温柔的服侍她躺下,又轻轻托起她的头,为她安放好枕头,随后握住她的手在床沿坐下。
“素莲,这次幸苦你了!”方靳旬感激的说道。
“素莲没用,生了个女儿,让夫君不喜。”女子皱眉说着,眼里却透着狡黠。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不是早说过么,女儿我也是一样的疼爱。”方靳旬急忙说道。
“可是你都不好好抱抱我们的孩子,肯定是因为不是男孩。。夫君,素莲没用,真没用。”女子继续说道。
方靳旬完全没有发现妻子是在故意撒娇,急着解释道:“我,我不是担心你么,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孩子不要也罢。”
女子轻轻笑了声,说道:“夫君,素莲知道你心里在乎我,但以后要分出一半来给我们的孩子,好吗?因为素莲是真的好想好好疼爱这个孩子。”
方靳旬立刻点头答应,就要赌咒发誓,女子笑容更盛。
又谈笑了几句,女子突然一声惊叫。
“啊!还有,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产房里几个妇人都是大惊,急忙把女婴交给方靳旬,并且把他推了出去。
方靳旬被推了出来,人还在发愣,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帝恒上前拉住他问了几句,他都没有回答。
“喂,靳旬,你倒说话啊?到底怎么样啊?这是我女婿吗?”
回过神来,方靳旬将女婴交给帝恒抱着,淡淡的答道:“帝恒兄,这是个女儿,不过我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现在正在生产。”
“行啊!你小子一下就得了两个娃娃,这得多好的运气,咱们西城千年来出过的双生子不过寥寥之数啊。”帝恒大喜,开心的拍了拍方靳旬的肩膀,并且开始逗弄怀里的女婴。
“西城千年来,共诞下过四十七对双生子。其中,二十五对双生子只养活了其中一个,四对双生子诞下后不久双双死去,都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十八对。而且,这四十七对双生子无一例外,都让其母亲死于生产。此事都记载在册,帝恒兄你也是知道的。”方靳旬淡淡的说道,双眼渐渐暗淡,双臂无力的垂着。
“唉,靳旬!生死生死,生者为大。况且生死有命,你,你要看开些才好啊。”帝恒无力的劝解着。
随后两人都不再言语,院子里只听到阁楼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与女婴的啼哭声。偶尔帝恒会轻轻的叹息,方靳旬只是静静地望着阁楼,泪水不停的从脸颊滑落。
当第一缕血色的月光照到阁楼的墙角时,女子的呻吟声停了下来。方靳旬默默走进阁楼,几个帮助生产的妇人都自觉的走了出去。房间里的血腥味让此刻的方靳旬觉得难闻无比,他走到弥留之际的妻子身旁跪下,抓住妻子的双手,低声抽泣。
女子缓缓抽出手,用尽全力坐起身来,这次方靳旬没有拦着她,妻子的眼神告诉他,接下来妻子有重要的话要说。
只见女子将一个婴儿从床内侧抱起来,郑重的交到方徒生手中。这孩子身子略为瘦小,被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
“夫君,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可惜素莲不能像想象般那样疼他了,你一定要把素莲的那一份爱也加倍的给他,还有他那个姐姐。”女子低声说着,声音虚弱不堪。
方靳旬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心爱的妻子,不住流泪。
“夫君。”女子又强撑着一口气说道:“素莲还记得那年在蒙云山,我们一群孩子在那儿历练,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开心的不行。只有夫君你像个呆子一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拿着本书看。想起来我就生气,难道我不比书好看吗?大家都围着我,就你不怎么搭理我。可是我呀,我就是想拉着你一起玩。回想起来,那时你不搭理我,是不是你故意的呢?结果就被你从北城给骗了出来。以后啊,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们的儿子,让他也能娶个像他娘这么好的女人。咳,咳咳。”
女子咳嗽了一阵,整个人越发虚弱,她伸出手抚摸在方靳旬的侧脸上,帮他擦去泪水,继续说道:“夫君,素莲知道自己性子要强,这四年来你什么都依着我,让着我。你对素莲的好,素莲本想用一辈子来还你的。可是,素莲以后不能再吵着你给我做烤鹰翅了;不能再拉着你陪我偷偷去南城逛街了;也不能再故意使小性子气你了。夫君,你要答应素莲,起码十年——不,起码五年内,你不准再娶别的女人,而且以后娶的女人一定要对咱们的孩子好,不然素莲即使在北葬岗也不会得到安宁的。”
女子说完,将头靠在方靳旬肩上歇了歇。
过了一会儿女子说道:“夫君,最后吻我一次好吗?”
她的精神突然好了些许,面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方靳旬点点头,用袖子使劲擦了把眼泪,轻轻将头靠了过去。
女子羞涩的闭上眼睛。
然而,这双美丽的眼睛再也没能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