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知这面貌慈善的忘语佛法深厚,大印千佛手更是遇强则强,反身暴退,青龙剑一声嗡鸣,退回掌间。
如此一攻一守,李云大感这忘语佛家真法精妙,忘语也被李云霸道的剑意所动,二人双双加了几分警惕。
“雲公子,我可要出手了。”
忘语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掌间一把黑漆漆的斩妖锏应声而出。
斩妖锏,通体漆黑,长三尺三寸,九天玄铁而制,万佛寺祖师圆业盛年时持锏力斩东海玄蛇,封印其魂魄于内,又经万佛寺千僧普渡,终成无上法器。
忘语持锏不动,立在当场。
东海玄蛇乃大凶妖兽,虽为佛门引渡,却难掩凶戾妖气,一股阴风烈烈而起。
剑在你的手里,你的剑,便是你的心,如何快,如何锋利,不是我能教的。
心意。顺从自己的心意,剑道不是剑,是心。
不知怎的,李云突然看到了大师兄那张微笑而认真的脸。
“剑在我的手里,剑意便是我的心意,不是剑,而是心。那我的心意又是什么?”
一念起,似又梦回雨夜,望见了太白诗意,那些纷繁复杂,却又藏拙与巧的剑意又一次在心中回绕。
什么才是我的心意?
忘语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李云像是陷入沉思一般,而台下的众人也聒噪起来,先前杀意大起的雲公子怎么敛去了气息,难道是要认输了吗?
什么才是心意?!什么才是心意?!
如何才能让我的剑顺从我的心意?
又一次的问。李云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李云望着忘语问道。
忘语能感觉到李云的目光虽然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那空洞的眼仁里正是道心在经受着莫大的苦楚。
他没有问任何人,而是在问自己。
问自己持剑的心意,给自己持剑的理由,若是能看破自己的心意,那么剑便不在手中,而在心里,无往不利,无坚不催。
但在这样一个时刻去探求道心,便是对眼前人极大的不尊重。
忘语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忽略的感觉,更不喜欢不懂礼数的道者。
斩妖锏被宽大的僧袍遮盖,隐隐发出一声沉闷而怪异的吼声。
忘语拖着僧衣向前一步步走去,步步生莲。
他希望李云能在道心深海处望见无边莲花落,然后从心海惊醒……
不过他失望了,李云至始至终未抬眼去见佛心。
那便由不得我了。忘语心自道。
他的脚步并没有变快,身体却似变得沉重起来,隐隐听闻有神雷之声。
十米,这是斩妖锏最佳的攻击距离。
忘语此刻就站在李云十米处。
而李云的眉头深皱,像是不曾听见神雷,不曾望见金莲。
于无声处听惊雷,必是雷霆万钧。
于深渊处望天穹,必是高不可及。
惊雷起,天穹坠。一道金光闪现,这撕天裂地一般的斩妖锏寒意森森,似毒蛇出洞露出了猩红可怖的獠牙,忘语如天落陨石一般攻去。
势如山,行如雷。
“轰”
诺大的石台像是难以承载这神器威能而震荡起来,坐下众人面如死灰,此一锏,胜败当立!
梵音高唱,佛光映天。眼中的一切被烈烈金光所罩不可视物。
众人的眼睛瞪得溜圆,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刹那间,万物死寂。
巨大的青石台上,嗜血的斩妖锏再不能刺入一分一毫,一把长剑堪堪将那嗜血的獠牙挡在了胸前!
他,不动声色,竟接下了这撕天裂地的一攻!
忘语面露惊色,他无比的清楚,斩妖锏在刺向李云的瞬间,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苦笑。
然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李云动作缓慢的抬起左臂,只是把长剑稳稳的立在胸口,然后挡下了这决死一锏。
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意。
五年生死,他为求生执剑杀人。
一朝悟道,他为心意执剑立身。
若,剑本是心意。
那心意,亦不过只是剑。
心,剑,本是一物,何须再问?
忘语向后缓缓退了一步,心知斩妖锏不能败他,争斗下去,若见生死,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李云亦缓缓退了一步,他不能破开大印千佛手,恶斗不止,最后只怕谁也不能安然无恙的走下石台。
“我从未见过有人敢在斩妖锏下去问自己执剑的心意,雲公子乃是第一人。圣贤山庄的弟子果然不凡。”忘语面露微笑。
李云自知忘语一语双关,既为李云悟道感到震惊,又反语指责李云此举无礼之处。
“万佛寺佛法精妙,大印千佛手更是深奥,若非佛子留手,李云只怕此时早已不在这青台之上。”李云将忘语不曾说破的话语点出。
忘语躬身对李云行佛礼,慢慢向那台下走去。
李云还礼,亦向台下走去。
清风徐徐,场间顿时安静下来。
“你忘了师叔吩咐你什么了?我是让你杀了他,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渡厄那张有些圆胖的脸上很是难看,这低声耳语听起来十分严厉。
忘语只是静静的站在渡厄的身后,未发一言,神色出奇的平静。
“虽然师祖对你极好,可你如此作态,就不怕万佛寺容你不下?!”渡厄的话语越来越难听。
忘语整了整自己宽大的僧袍,像是并不在意这位圆滑世故的师叔,“今天这盘棋很是恶毒,万佛寺,云剑阁作为正道翘楚,竟然阴谋绞杀同为正道的圣贤山庄弟子,若是师尊圆业知道,只怕师叔也不会好过。忘语虽在万佛寺人微言轻,但这般丑恶的行径却万万不可苟同!”
渡厄一时哑言,忘语乃是整个万佛寺中兴的希望,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在宗门地位却是不言而喻。
若真是去师祖那里参他一本,着实是件苦恼的事。
孟浩的神色异常铁青,他不知道先前计划好的棋局出了什么变故,那忘语小僧为什么只是与李云平分秋色便悄然离场?
难道万佛寺竟然还有自己的心思?
渡厄感受到那如电的目光却是有苦难言,连他也无法想到会发生这般变故。
若是因此,万佛寺与云剑阁从此交恶,他必是难辞其咎。
“法相,该你上了,别忘了师父的话。”渡厄难得一次脸色冰冷的说道。
李云刚刚坐下,却见身旁在立的几个青衣男子中慕然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是曾在孤山一行的武妍月。
檀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清茶,武妍月对着李云浅浅一笑,又看了看桌上清茶。
将桌前茶水端在手中,李云心道,这武妍月定是感激孤山相助悄悄为自己备了一盏茶水,原云剑阁也不尽是恶人。一番恶斗之后,李云确实有些口渴,且见武妍月盛情难却,便把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正当李云将茶盏放到檀木桌上之际,一道声音忽起。
“万佛寺法相,邀圣贤山庄雲公子一战!”
李云的手停在半空,茶水的温热还未从指间散去,他慕然转头,只见一穿着灰色僧袍面相凶恶的僧人大步从人群中走出。
在历届襄城大会之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各正道宗门新秀不可向前一场战罢的正道弟子邀战,一来为身心俱疲的弟子留下休息时间,二来也是为了公允所见,毕竟像李云这般刚刚一番消耗却要与士气正盛的正道弟子再战,难免不能全力相抵。
一时间,场间众人都感觉到了这古怪的气氛,这万佛寺像是故意针对圣贤山庄一般,竟然两次向同一宗门邀战。
忘语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李云桃花子之身半魔之体,且剑道初透,锋芒正盛,此时相斗,只怕法相多半是要落败。
“万佛寺法相,邀圣贤山庄雲公子一战!”
不顾众人非议,那站在青石台上的凶恶僧人又是一声厉喝。
无奈之下,李云只好面带疑惑的又向那台上走去。
法相手持一根赤红色的伏魔棍立在台中,睥睨众生般傲然相视,李云躬身行礼,而那法相冷笑一声,手中的伏魔棍深深向地面一杵。
“铛”
一声清丽恐怖的声响在整个石台上彻响,坚固的石面上以那伏魔棍为中心慢慢龟裂成一片丝网般的裂痕,众皆骇然。
李云微微抬眼望向法相,脸色逐渐变得冷峻起来。
与那面色慈善的忘语不同,法相浓眉高起,一双大眼有如铜铃,目光深寒,甚至让李云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那只有在有生无死,殊死搏杀时才会有的危险气息。
难道我哪里得罪了万佛寺?还是万佛寺与圣贤山庄有什么过节?
李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眼前这个僧人会对他有着如此大的杀机。就连台下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万佛寺号称天下第一佛宗,怎的今日凶相毕露,杀意大盛?
这可还是佛门弟子?
伏魔棍上缓缓燃起一道赤芒,法相怒目圆睁,清诵佛号,股股凶戾气息升腾而出。
李云眉头紧锁,暗暗的扣紧了腰间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