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哈特·托利的《当下的力量》一书中讲道:通常,当下所产生的痛苦都是对现状的抗拒,也就是无意识地去抗拒本相的某种形式。从思维的层面来说,这种抗拒以批判的形式存在。从情绪的层面来说,它又以负面情绪的形式显现。痛苦的程度取决于你对当下的抗拒程度以及对思维的认同程度。
深夜时分,荒郊野岭处,一个女子刚和丈夫吵完一架,郁闷之余冲到马路上来飙车。孰料,轿车突然熄火了,祸不单行的是,她还没带手机。幸好她发现路边不远处的山中有一栋亮着灯的房子,于是走去求借电话一用。
房子的主人是一个老人,他答应借电话给她一用,但是,作为条件,她得回答他一个问题:你是谁?
这是作家张德芬在她的小说《遇见未知的自己》中一开始的情节。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但也是一个最本质的问题。我们每个人有意无意中都在用生命回答这个问题,而对这个问题的不同的回答,也决定了我们生命的质量。
这部小说中,对这个问题,女主人公尝试做了很多回答。
我是李若菱;
我是一家外企公司的经理;
我是一个童年不幸现在婚姻也不幸的女人;
我是一个身心灵的集合体。
但是,老人反驳说,这些回答都有局限,稍一质疑就会出现漏洞。你是你的名字吗?你是你的职位吗?你是你的经历吗?你是你的身体吗?你是你的情绪吗?你是你的心理结构吗……
最后,老人说,除了被说滥的“灵”之外,她说的“我”都是“小我”,都是可以变化可以改造可以消失的,而“真我”是不会改变也不会消失的。如果用更哲学化的语言说,“小我”即幻觉,我们绝大多数人执著地将“我”认同为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随时会破灭。
李若菱的回答显示,“小我”的内容可以有许多层面的内容。不过,“小我”的核心内容是一对矛盾:对痛苦的认同和对抗拒痛苦的武器的认同。
随着阅历的增长,我们会对这个看法越来越认同,因为实在没有谁不曾遭受过巨大的痛苦,甚至很少有人当前没有什么痛苦。按照这种理论来说,大家都有心理问题,因为痛苦几乎总是会催生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
那么,有没有可能终结这绵绵不绝的痛苦呢?
对此,释迦牟尼指出了一条路:开悟。他宣称:开悟就是痛苦的终结。但是,能达到“痛苦的终结”的人极少,而我们不断发现,人们对自己的痛苦都有一种热爱。例如,团体治疗中很容易出现“比惨”,参与者会在言谈中要么暗示要么公然宣称:“我才是最悲惨者。”又如,在和人聊天的时候,我们常听到有人略带自豪地问:“你说,还有谁比我更加悲惨吗?”
绝大多数人的生命是一个轮回,几乎没有谁不是不断地陷入同一种陷阱,然后以同样的姿势跌倒,最后发出同样的哀嚎,但在这种哀嚎声中,又总是散发出浓厚的自以为是的味道。
如果不够敏锐的话,我们会听不到这种自以为是的腔调。不过,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们看到我们是如何执著于苦难的轮回的。那就是,奇迹发生了,某人的人生悲剧不再继续了,这时我们就会发现,这个人对此是何等惆怅。
在一个国家,有一个剪刀手家族。
所谓的剪刀手,就是每只手上只有两个手指,是一种先天畸形。这个家族中的男人都是剪刀手,剪刀手的爷爷生了剪刀手的父亲,剪刀手的父亲又生了剪刀手的儿子……
这算是一种悲惨的轮回吧。不过,这个家族展示了人性的坚韧,他们没有因此而自卑,反而以此谋生,一直利用这个先天的残疾,在马戏团里做小丑。
后来,这个家族生出了一个有5个手指的健康男孩,这个不幸的轮回可以部分终结了。但对此,他的父亲非常失望,因为儿子不能继承父业了。
这个故事显示,人对于曾经的苦难会抱有眷恋之情。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和苦难抗争的过程中,我们形成了对抗苦难的武器。但是,如果没有苦难了,武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试着去问自己这个问题,你会发现,你很容易会爱上你发明的武器,你不愿意它被放下、封存甚至销毁,你无意中渴望它一直发挥作用,这就意味着,它所针对的痛苦应一直存在下去,否则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本来是用来消灭痛苦的,最后却出现了相反的结果:武器的存在需要以痛苦为食。这是一种特定的联系。
每个人的命运中都有一种似乎特定的、频繁出现的痛苦,而它之所以不断轮回,一个关键原因是我们的“小我”所创造的“伟大”武器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