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在哪里？”雷越盯着诸葛和问。
“主要是以前卖得太贵，客户很不满意。这次浙江普惠甩低价，同样的机型，比以前便宜20％多，让湖南的领导和总部解释起来很尴尬。听底下的人说，张猛为此还特地把普惠的销售大骂一通，因为刚刚半年前，湖南升级同样的机器，普惠说什么也不降价。”诸葛和说的情况是最近的变化，这倒也不出乎大家的意料。
“你说得有道理。普惠以前在湖南卖得的确太贵……”雷越正和大家讨论着，会议室的电话响起来。
“喂，哪位？我是诸葛和。”诸葛和看看大家，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打进来骚扰。
“我是周成，你们都在吗？”电话里周成的语气有些焦急。
“大家都在。我是雷越，什么事情？”雷越接过来。
“谢正在吗？”周成追问道。
“我在，怎么了？”谢正忙凑到电话边。
“这个方案是你做的吗？普惠没有修改过？”周成焦急地问道。
“是我做的，怎么了？”谢正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听周成的语气，情况真的很严重。
“谢正，上次新产品培训你参加了吗？”周成很严肃地问道。
“我，我参加了。”谢正想起来，那次培训因为俞可可宫外孕的事情，自己听一半就离开了会场。
“你知不知道，我们鲸鱼的最高配置是绝对不可以推荐给客户的？”周成的话，让大家大惊失色，都回头看着谢正。
“我，我，我不知道。”谢正脑海里飞速地转着，没有这方面的一点点印象。
最近持续的抑郁，让他一直在逃避工作，更没有仔细钻研过新产品。
“你他妈的闯祸了，你知道吗？”周成忽然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起来，让聚在电话旁的几个人都不由得躲在一边，只剩下谢正手微微哆嗦着撑在那里。
“周成，你别生气，仔细说说看。我是雷越。”雷越按住谢正的肩膀，接过话题。
“产品经理再三强调，不要在客户那里推荐鲸鱼的最高配置，虽然报价没变，但是生产成本增加一倍。这他妈的还怎么和普惠打？谢正，你现在就给我回北京，自己和公司解释，现在所有人都他妈的在骂我。”周成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啪地把电话摔了，看样子肯定是刚刚被骂完。
谢正的汗一下子冒出来，忙打开自己的电子邮件，手忙脚乱地查看上次培训的文档。
雷越与诸葛和都沉默了。
叮叮，雷越的手机也响起来。
“国总。”雷越看了一眼，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啊，对。我也是刚刚知道。”国顺昌肯定也是在追问方案出错的事情。
“对，对，对。我们在开会想办法，看怎么补救。”雷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样子国顺昌也没有口下留德。
“政协，你闯大祸了。”雷越挂了电话，转身瞪着谢正，手哆嗦着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培训文档上清清楚楚的标明有关鲸鱼最高配置特殊说明：第一，价格不变；第二，成本比普通配置高一倍，不建议向客户推荐。
谢正傻在那里，想不到原来自己就是那个不及格的短板。
“我，我最近生活上有些问题，所以……”谢正紧张地擦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这可是四千万的项目，所有人一年的心血……
“我早都看出来，也严重警告过你，生活和工作要严格分开，不能一垮全垮。就算生活有问题，也可以找别人帮你检查检查，都怪我当初提醒你，却没有追问下去。”雷越也懊悔地猛拍着自己的脑门，转身一下子拉开会议室的门，自己走了出去。
诸葛和一拳头砸在会议室的墙壁上，看着谢正不知如何是好。
“培训那天，我女朋友做手术，我没听完。”谢正小声地对诸葛和解释道，心里也知道现在说什么理由都于事无补。
会议室外，传来雷越的手机铃声，然后听到雷越简单地回复几句，就走了进来。
“嗯，大家现在都要冷静一下，尤其是你，谢正。”雷越明显是在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安慰谢正几句，面对着他坐下来。
“现在公司的产品部门正在开会，研讨对策。谁都别走，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什么解救办法。”
雷越叹口气，又说道：“谢正，我要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一件事情。”
谢正忙把眼神从电脑上移开，慌乱地看着雷越，只感觉手脚冰凉，大脑里一片空白。
“雷总，您说。”
“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抛开公司里上下级的关系，抛开MBI，抛开所有利益，我要求你拍着胸口和我说句实话，现在你再骗我，就不配当个人。”
雷越就坐在谢正最近的位置上，死死地盯着他。
“雷总，我们认识也快一年，您还不了解我吗？说吧，我这时候说一句谎话，就没资格做人。”谢正的耳膜里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每一次的供血都全部涌向大脑，让他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难道泼咖啡的事情，让公司知道了？难道……谢正脑子里如快进的电影，飞快地过滤着自己做过的种种坏事，心里忐忑不安地衡量着，如果质问自己泼咖啡的事情，到底要不要承认。
“谢正，你看着我的眼睛。”雷越一把抬起谢正低着的头，把自己的眼睛死死凑到他的眼前。谢正心想，完了，还是招吧。
“有人怀疑你被普惠收买，才做出这套方案，是不是？”雷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正，手把住他的脑袋，不让他有一点点的躲闪。
嗯？！这下该谢正愣在那里。哪个乌龟王八蛋他妈的栽赃自己，说自己被普惠收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大，您放心，我谢正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能欺骗战友们。”谢正反应过来，原来泼咖啡的事情并没有败露，心跳缓和下来，不由自主地大出一口长气。
这真的是实话，谢正放松眼部神经，正视着雷越的目光，希望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诚实。雷越不放心地仔细看着谢正。谢正的抑郁症吓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心底的求生本能激发着他的大脑又重新转起来。
“老大，我跟着你做项目这一年，成长飞快。尤其飞机上你的几句话，让我明白很多道理。就算是被利益诱惑，现在我也不能还昧着良心骗您，我真的是疏忽……”谢正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雷越深鞠一躬，基本上是等于对天发誓，对地磕头的大礼。
“政协，你说你明明白白一人，怎么关键时刻犯错呢？”雷越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拍拍谢正的肩膀，把他拉过来，“我相信你已经做那么多事情，是不会为钱而出卖湖南项目的，虽然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也没坏到那个份儿上。”雷越示意谢正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谢正忽然明白雷越的意思，自己为保他，曾经给国顺昌发邮件，调虎离山。
“是啊，是啊。我为湖南做太多事情，哪能临场叛变呢。再说，我又不在湖南，和当地的人不熟，干……干……干也不会是我。”谢正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可是也收不回来。
“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干的？”诸葛和看着紧张的谢正哭笑不得，恨不得上来踹他一脚。
“好，从现在开始，谢正，诸葛和你们就是一家人，像兄弟一样，再也不能犯错。一会儿公司开会讨论这个事情，谁也不准离开，我去抽根烟。”雷越缓和一下气氛，自顾自地离开会议室。
“你他妈慌啥，不就是做错方案吗。”诸葛和也上来安慰着紧张的谢正。
“靠，你他妈不知道现在全国什么形势。”
谢正也明白难怪有人怀疑自己，广东的底价透露出来以后，全国几个标上陆续又出几起类似的事情，传言买标的电话都打到三线老板的手机上。公司内部现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为此还开除一个销售，他的老板也被调换部门，北京自然感受比长沙要紧张很多，因为全国项目的消息最后都会汇到北京来。
“我要是出事，项目丢了是小，周成的位置都难保，会牵累很多人。”谢正与诸葛和讲明当前形势。
“那你赶快好好想想，当初是为什么配最高配置，一会儿得和公司解释。”诸葛和的这句话倒是提醒谢正，他忙打开自己当初做的几套方案，根据时间一一罗列好，自己开始回忆起当初为什么是这样设计的。
“培训那天，女朋友突然大出血，做手术。我去医院就给忘……”谢正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
“别说，赶快看吧。”诸葛和走过来，帮谢正正正椅子，自己也离开会议室，找雷越商讨去。
一句话说明重点
会议室没人，谢正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快想清楚当初设计方案时的逻辑，争取用尽量少的语言一次性讲清楚，因为一会儿肯定会有很多老板在电话会议上。
“小谢，我是严瑾。”产品经理的电话打过来。
“严老师好。”谢正毕恭毕敬地接着产品经理的电话，北京的人都尊称她为严老师，不仅是德高望重，更因为这么多年，她自己从来没有犯过一丝错误。每天上万个数据的汇总和分类，中国和美国各种各样的数据传递和转换，谢正扪心自问，自己是干不了这个工作的。
“我看了你的方案，也大概明白你设计的思路。那天培训，我记得你是半路离开，对吗？”严老师非常熟悉各种方案的特点，看样子是明白了谢正的设计思路，明白他是无心之举。
“严老师，您真是好记性。那天我女朋友突然生病，需要急救，我着急去医院，没听完。这手术搞得我最近情绪都不好，方案忘了找您给检查一下。”谢天谢地，严老师还记得自己那天是半路离开。
“嗯，人怎么样？”严老师客气地问候一下。
“人命保住了，不过可能落下终生残疾。”谢正不得不说得严重点，否则真是说不通的事情，好在公司没有人知道自己和俞可可的关系。
“你啊，怪不得最近看你发蔫呢。几个老板们还在开会，我这抽空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原因。”严老师没有点明有人怀疑的事情，但是谢正心里明白。
“产品这么新，我这真的是疏忽，可不是像有些人说的投敌卖国。严老师，您给我做主啊。”谢正赶快和严老师使劲地套着近乎。
“好，我知道，我得回去了。”严老师挂了电话，也让谢正心里稍微有点底气。
叮叮，会议室的电话响起来。谢正忙跑出去，大声地把雷越与诸葛和叫进来，没有他们，自己真是不敢面对不知道怎样的狂风暴雨。
“谢正在吗？北京，周成。”电话里是周成的声音。
“谢正，长沙办公室。”谢正先应声道。
“诸葛和，长沙办公室。”
“雷越，长沙办公室。”
“严瑾，北京办公室。”
“蒋义，香港。”
“徐艳芸，南昌办公室。”徐艳芸在南昌也被接进来。
……
北京还有产品经理手下的几个人员，也都在电话里旁听着。
“大家稍等，我把国总先接进来。”周成在电话会议里接进国顺昌。
谢正连连咋舌，湖南的项目，因为他的一个错误，搞这么多人进来。
“蒋义，你在哪里？”国顺昌一进来，先找蒋义。
“国总，我在香港和James在一起。”蒋义回答着。
“快年底了，你还在香港，好爽啊。”国顺昌先是开了一下玩笑。
“哦，国总，我在这里陪James见Jim，你知道一点也不轻松，还真想回北京和大家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电话会议上轻轻地笑着，陪James见全球总裁真的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谁都清楚。
“好，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你这手下是干吗吃的，一年就这么一个单子，连个基本的方案都做不好。”国顺昌上来就炮轰谢正，没留一点余地。
谢正听到矛头上来就指向自己，心不由得沉到谷底，可也真的有口难辩。
“是，国总。都怪我管教不严，回去一定要严加管教。”
听到蒋义是替自己挡一刀，谢正感觉自己又慢慢爬上来了。
国顺昌听到蒋义这样的回答，口气也跟着缓和下来，没有深究下去，把话题转给严瑾。
“严老师，您来主持会议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谢，你和大家解释一下你的设计思路。”严瑾给谢正解释的时间。
谢正忙用最简单的词汇，在三秒内，用二十个字先说明重点。
“这是目前为止能和设计院达成一致的唯一方案。”
电话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谢正暗自为自己捏把汗，因为他把责任推一半给设计院，这个大家谁都没有话讲，实情只有自己最清楚。三秒，二十个字，先堵住大家的嘴。谢正感慨自己的基本功还没丢，多亏日常的勤学苦练。
“我刚刚给大家发了封邮件，里面有我设计的各种版本方案，因为要考虑到和普惠方案的平衡，最后设计院才同意这个版本，也是唯一同意的，但是当时的确没有考虑到鲸鱼最高配置成本的问题。这也是第一次投鲸鱼的标，没有经验，请大家谅解。”谢正通过电话会议，揣摩着大家的感觉，有限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严老师，这就是你的问题。难道没有培训吗？”国顺昌又转向严瑾。
“培训那天，我家人出事故，进医院急救，我没有听完，对不起。”谢正忙把责任揽过来。
“国总，这个方案给用户给得比较早……”严老师说道。
“对，因为时间的原因，产品刚发布，就给客户设计方案……”谢正意识到这也是个原因，忙接一句。
“谢正，你别打断，听我和国总讲完。”严老师客客气气地拦住谢正。
“国总，这个是全国最早给用户建议的鲸鱼方案。产品部在培训的时候和大家强调了这一点，但是不知道这么快就会有项目发生，因为我们只有投标时间，没有销售给客户递方案的时间。我们已经准备好公布新的流程，所有鲸鱼的方案需要先报产品部门审批后，才可以递交到客户手里。这个流程需要公司批准，所以还没有公布出来，湖南的事情对于大家也都是个教训，下面产品部会和全国鲸鱼项目的销售经理逐一确认，防止类似事情的发生。”严老师不紧不慢地把话讲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