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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开路先锋及行家里手(8)

他出生于瑞士的纳沙泰尔。跟弗洛伊德不一样的是,他并不是外来者,因而大可不必一点一滴地寻求当地人的接受。跟巴甫洛夫也不一样,他从未经受过生活的艰辛;他也完全不同于詹姆斯,因为他从未经历过精神危机。也不同于韦德海默,因为他从未经历过神谕。他相对平淡无奇的幼年生活惟一与众不同的是,他几乎没有童年——这也可能是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跟孩子们泡在一起的原因。他父亲是位一丝不苟、吹毛求疵的历史学教授,母亲则完全不同,过于神经质,还极度虔诚。父母的这种差别使得这个家庭的生活总是波澜起伏,对此,幼年的让·皮亚杰只得硬着头皮适应:

我很早就放弃玩乐,致力于非常严肃的事务。之所以这样,除尽量模仿生父以外,是为了,在一个属于自己的、非虚构的世界里找到一个避难之所。的确,我一直在想办法寻求从现实里逃走,这种心理我只能归因于母亲差的精神状况。

没有神话故事,没有冒险经历,也没有这位少年老成的孩子所玩的游戏。在7岁时,他已开始在空闲时间里研究鸟类、化石、海贝和内燃机械装置。不到10岁,他已写出一本有关当地鸟类的书籍。

然而,他成就大作的骄傲很快就烟消云散,因为父亲宣称那部书不过是一堆七拼八凑的大杂烩。因而,在10岁这一年,皮亚杰“决定更加严肃一点”。他在公园里看见一只部分白化的麻雀,于是写下一篇简要的科学报告,投递至纳沙泰尔的一家自然历史杂志社。该杂志编辑并不知道作者是位孩子,于是将其发表了。这个成功使皮亚杰鼓起勇气给纳沙特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馆长写信,问其可否在闭馆之后让他研究一下藏品。馆长不仅答应了他的要求,还邀请他当助手,帮他清理贝壳,为它们分类并贴标签。皮亚杰一周工作两次,四年不辍,从中学到的知识自不待言,因为其在不足16时,就已在一些动物学杂志上发表许多关于软体动物的科技文章。

大约就在此时,他跟教父一起过了一个长假。教父是个文人,他认为这个孩子的兴趣过于狭窄,因而让他接触哲学。于是,一个广大的世界呈现在皮亚杰的眼前。他非常喜欢这门学问,尤其是认识论。到假期结束时,他决定“将自己的一生献给对知识进行生物学解释的事业”之中。然而,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位博物学家,而不是心理学家。在纳沙泰尔大学,他学完本科后,一直读了下去,22岁那年获得自然科学博士的头衔。

直到此时,他才转入自己的真正兴趣,先在苏黎世两家心理学实验室短暂停留,而后到巴黎大学选学一些课程,再后被推荐至西奥多·西蒙(比奈的同事)。西蒙让他将一些测试5~8岁巴黎儿童的推理能力的试卷标准化,皮亚杰乐在其中,一干就是两年——当然,此间还做了其他许多工作。这一时期,他所感兴趣的并不只是确定儿童能够正确回答推理问题的年龄,而是他们为何在此前常犯相似的推理错误。他与孩子们一起谈话,向他们提出有关世界的问题,听他们解释,并请他们解开他出的谜题。所有这一切,随即成为他终生不渝的调查方法。他在自传中欣喜地说:“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研究领域。”

到这时为止,他决定为接下来的5年——结果是将近60年——定个目标,即发现“某种智力的发生学”。皮亚杰在这里用的是暗喻;他认为,智力的成长不是由于神经系统的成熟,而是由于思维获得了经验,经验反过来使思维发生了变化。

从那时起,他开始担任一系列的学术和研究职位。在其20多岁时,他已成为日内瓦卢梭研究院的研究所主任,一当5年;然后,他在纳沙泰尔大学担任5年的哲学教授;后重回日内瓦梭研究院,任合作(共管)院长,继而成为院长及该大学教授;再后来,他又来到巴黎大学当教授;从1956年起,他一直任新成立的日内瓦大学基因认识论研究中心主任。(“基因认识论”一词是他发明的,但这门学科专指智力发育,与基因学本身无任何关系。)

无论是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在人行道上,在公园里,抑或自己的家中与3个孩子在一起——在卢梭研究院时他已娶下自己的女学生——皮亚杰总在进行着没完没了的研究工作,注意力一会儿集中于这个年龄段,一会儿又移至另一个年龄段,直至得到人类自生命之始的几周直至少年时期的全部发育图景。他按部就班地撰写文章,有条不紊地发表著述(可惜的是这些著述大多写得过于冗长),向这个世界提供出大量惊人的发现及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观察数据,从而将儿童研究领域转变为一门科学的发展心理学。他蜚声国际,除弗洛伊德以外,他的文章成为迄今为止在心理学领域中被引用得最多的文献。许多著名大学纷纷授予他荣誉学位,美国心理学协会也颁给他大奖,以奖励其对心理学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他的成就如此惊人,但其本人却从未接受过任何心理学方面的系统培训,更未得过心理学的学位。

皮亚杰在多年时间里不断地扩充和修订着自己的理论,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最终的结果。

行为主义认为,发展是条件反射和模仿的结果;遗传学认为,发展是成熟的自然结果。皮亚杰对此一概否认。他认为,心理发展需要经验,也需要成熟,但发展是有机体与环境之间不断变化、相互作用的结果。在这种相互作用中,思维适应经验,然后以不同的方式与环境发生相互作用,再进一步适应,经历一系列的变化,最后进入成年阶段。婴儿的消化系统最初只消化奶水,尔后才消化固体食物。同样,智力最初也是一种简单的结构,只能吸收和利用简单的经验。但在经验的哺育之下,智力变得更趋先进,更有能力,并终于能够处理复杂的事物。

4个月大的婴儿意识不到皮亚杰的贝雷帽下的玩具,因为在这个心理发展阶段里,思维只有当前的认知力,没有存储图像,物体若看不见,即等于不存在。但在第一年的后半部分里,他会偶尔发现,玩具就在贝雷帽底下,婴儿于是开始修改以前做出的看不见即不存在的反应。

在另一个典型实验中,尚不会数数的孩子说道,在一条线上排得很开的六粒扣子要“多”于紧紧地串在一条线上的六粒扣子。学会数数之后,他发现结果其实不然,于是,他处理类似知觉的思维方式发生了调整。

两个例子均说明了皮亚杰理论中两个至关重要的心理发展过程:同化与顺应。孩子将数扣子的经验同化,也可以说是消化,以前的经验认为,某东西若看上去大,实际也果真大。然而,数扣子得出的新经验与这个假设并不一致;思维为恢复平衡,只好尽量顺应(重组),以容下新的经验。从此时起,他开始以更适应现实的方式观察和解释事物。

皮亚杰一度重述(以不符合其特色的简朴文笔)过一位数学家朋友的故事。该故事可以恰切地说明新信息的同化是如何导向顺应和新思维的:

小时候,有一天他数小石子;他把石子排成一排,从左向右数,数出10个。然后,为好玩起见,他又从右向左数,看能数出多少。他惊奇地发现,竟然还是10个。他将石子排成一个圆圈再数,结果还是10个。他又扶圆圈中其他地方开始数,仍是10个。后来,不管他把石子排列成什么方式,数起来都是10。他在这里发现了,在数学中被称为交换律的法则,也就是说,总和与顺序无关。

这样的心理发展过程并不是平滑和连续发生的。像交换律的发现这样一些小变化的累积会导致向思维不同阶段的突然转换。人类心灵呈阶段性发展这一概念并不是皮亚杰始创的——其他心理学家早就提出过类似的想法——然而,皮亚杰是第一个辨认并描述诸阶段的人,而且是基于大量观察和实验证据做到这一点的。皮亚杰理论中的四个主要阶段(还有许多较小的阶段)包括:

——感觉运动期(从出生至18~24个月);

——前运思期(18~24个月至7岁);

——具体运思期(7~12岁);

——形武运思期(12岁以上)。

这些年龄划分只是就平均而言;皮亚杰非常清楚,个人之间仍是有差别的。但他说过,这一顺序不可能改变,且前一阶段是后一阶段的必要基础。下面我们分阶段述说:

感觉运动期(从出生至18~24个月):最初,婴儿只能意识到自己的感觉,但不能将之与外部物体联系起来,甚至无法将手的图像与手动的感觉联系起来。慢慢的,通过试误法,婴儿终于学会如何把伸手抓玩具这一动作与所看到的物体之间联系起来。

即使其移动已变得更具目的性,也更准确,但他们仍旧搞不清楚周围的物体的意义,更搞不清楚它们对其行动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因此,他们只好试验:吮吸东西,摇动,击打,敲击或扔东西,并从中获取新知识,从而使自己更聪明、更有目的地行动。

孩子根据这些经验,在不断增强的记忆力的帮助下(部分由于大脑的成熟),开始存储心理表象。因而,他们在第一年的下半年里开始意识到,一件藏起来的物体仍然存在,尽管眼睛看不见它。皮亚杰将这一现象称作“客体永存”的获取。

在该阶段的末尾,孩子开始使用其存储的表像和信息来解决包括客观物体在内的一些问题;他们开始思考可能发生的情况,而不是一味地玩弄物件。初为人父的皮亚杰非常自豪地报告说,他的女儿露西安娜就曾经历过这样的思维过程。当时,她只有16个月大。在跟女儿一起玩耍时,他将一根表链放在空火柴盒里,并小心地露出一条细缝:

露西安娜不知道火柴盒子具有开合的功能,也没有看到我进行这项实验的准备工作。她原先R具备两种图式(已学会的处理某些情形的办法):其一是把火柴盒子推翻,例出里面的东西,其二是把手指伸进去,把手链弄出来。当然,她首先尝试的正是最后一个步骤:把手指伸进去摸手链,但来能办到。

接者是一阵停顿。在此期间,露西安娜展现出一个令人奇怪的反应。她仔细地看着这条小缝,接着,连续地张开并合拢自己的嘴巴(起先轻轻张开嘴巴,而后张得越来越大)……(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盆子上的窄缝,不像刚才那样直接去摸手链,而是用力拉动盒子,将盒子的细缝开得更大一些。她成功地抓住了,手链。

到此时为止,孩子们开始思考如何实现所想要的社会结果。皮亚杰在报告中仍旧对自己的孩子进行观察:

在一岁四个月零十二天时,雅克琳正在兴致勃勃地玩一个游戏时被强行抱走,然后将她放在育婴栏里,不准她爬出来。她徒劳地哭叫着。接着,她迅速地表达7某种需求(也就是说,要上卫生间),尽管在刚剐过去的10分钟里所发生的事情证明她根本泼有这种需求。刚出育婴栏,她即指者那个游戏,想要再玩!

这个孩子正在获取基本的想像和预测能力,开始理解某些简单的行动可能带来某些结果,并在大脑里进行试误法试验。因此,皮亚杰认为,智力发展的方式是“概念一符号,而不是纯粹的感官竞技”。

前运思期(18~24个月到7岁):现在,孩子能够快速地获取表象、概念和词汇,并能以符号方式对外部事物进行流畅地说话和思考。2岁的孩子会推开地板上的积木,然后模仿卡车的声音;3岁的孩子能假装从一只空杯子里饮酒。最初,孩子学习说话时总是将事物及其名字看做同一个东西(2岁的孩子看见一只鸟就说:“鸟!”如果成人用到“鸟”这个词,孩子会问:“鸟在哪儿?”),但他最终明白,词汇只不过是个符号,跟其所代表的东西并不是一回事儿。从那时开始,他或她开始能够就不在场的事物或就过去或未来事件谈论和思考。

然而,孩子对这个世界的内在表达仍是原始的,缺少诸如因果、数量、时间、可逆转性、比较、透视等组织性概念。孩子不能执行涉及这些概念的心理操作,因此,仍然处于“前运思”阶段(皮亚杰这里所谓的运思,是指任何可使信息为某种目的而发生转换的心理活动。分类、细分、在整体中辨认局部、数数等,都是典型的运思)。这就是5岁的孩子之所以认为展开的6粒扣子要多于串在一起的6粒扣子的缘故,也是他认为将水倒入细长容器要多于倒入宽大容器的缘故。即使该孩子已学会数数,他仍需要时日以弄明白2 x3为什么等于3×2。如果让他观察一束鲜花,花束中大部分的花是黄色的,然后再问他:“是花多呢还是黄色的花多?”他会说:“黄色的花多。”

处于前运思期的孩子也是“自我中心者”(跟感觉运动期的孩子一样)。皮亚杰特用此术语以表示孩子们无法想像从另一角度观察事物时它所呈现的样子。他常让4~6岁的孩子观察三座山的模型,将一只小玩偶放在山上的某个地方,再展示一组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山中照片,然后问孩子们,哪一张照片显示的是玩偶正在看的方向。孩子们总是选择自己视角方向的照片。他同样报告说,前运思期的孩子不能想像其他人正在思考的问题,而且,说话时意识不到别人对他的谈论常常是不知所云。

具体运思期(7~12岁):约7岁时,孩子转移至完全不同和更有能力的新思维阶段,可执行像数数和分类之类操作,也可理解并思考相互关系。前运思期的孩子知道“兄弟”一词,但不会知道兄弟是什么;他知道什么是“大”,但不知道两个都大的东西中哪一个更大。具体运思期的孩子则能顺利地解决这两个问题。在心理上逆转一个过程是另一项操作。当一个孩子可以想像将水从细长容器倒回原瓶时,他就获得了逆转的概念,也因此而知道什么叫“守恒”,从而他会认识到,在外形发生变化时数量并不变化。

处于此阶段的孩子还慢慢地学到,身外的事物自有其发生的原因。前运思期的孩子会说,到晚上时天就会黑,因为我们要睡觉了;具体运思期的孩子会说,天之所以要黑,是因为太阳下山了。他们能够想像出,若从其他角度观察一个事物,事物将呈现什么样的图像;他们还能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思想和感觉的。因此,他们可以在心理上操作符号,好像这些符号就是其所指代的事物——然而,他们知道的只是代表实际事物和行为的符号,而不是抽象的概念或逻辑过程,因为逻辑推理还不在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如果将三段式推理的前两项提供给他们,他们将得不出最后的结论。

如果一道难题受多个变量影响时,他们将不知道如何系统地进行下去。在皮亚杰最富创见的测试中,一项效果极好的测试是钟摆问题。他让孩子观察一个挂在绳子上的重物,然后让他观看如何更改绳子的长度、重物的重量、在不同的高度松开重物和怎样用不同的力量推动重物。然后,他请孩子计算哪个因素,或哪些因素(长度、重量、高度和力量,单独地或协同地)影响钟摆晃动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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