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启程的笛声便已经响起来。
我抬头,礼貌地向秦总说再见。
秦总站在我跟前,单手靠在顶上的行李架上,宽肩笼罩着我。
那一刻,他的目光,突然间如水般倾泄了下来,柔软地几乎让我心如鹿撞。他第一次,剖开他坚硬沉稳的外表,将往常的内敛尽数抛弃,几乎算得上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小莹,等你从南川回来的时候,给我个答复,可以吗?”
我还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震惊之中。
秦总的手已经放了下来,他站直了身子,柔情瞬间收敛,只带着和从前一般的稳重微笑,快速的问我:“你还没告诉我,癞皮狗叫什么名字呢?”
我正寻思着临时取个什么名字,燕少的声音在一旁慵懒地响起来:“杂种。”
于是,我就一本正经地看着秦总:“它叫杂种。”
秦总:“……”
对不起了,我可怜的癞皮狗,我人生中的第一只宠物,虽然我是你的主人,但我也是燕少的奴隶,主人的主人要叫你杂种,你就勉为其难谢主隆恩了吧!
而且,额……你好像本来就是杂交品种。
“再见,”秦总已经开始迈步,他顿了一下,“记得我刚才的话。”
说完这句,他就下了车,只站在站台上,目光沉静如铁,稳稳地看着窗内的我。
我知道秦总为什么刚才会说那些话,为什么会把那样可以称之为深情的“告白”和癞皮狗的名称混合在一起说出来。
他或许是暂时不想给我时间思考,又或许是希望我能长久的去思考,又或许是,不想给我说出伤害他的答案的机会……
他站在站台上,对着我点点头。
火车开始前行,秦总的身影在后退,一直后退……但是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站台。
如果明知深情终会被辜负,为何还会满载希望,不肯放手……
可是纵使深情终会被辜负,哪怕希望会落空,牵手过后是过客,多少爱慕甜蜜滚滚而逝……也挡不住人那颗炽热的万丈红尘心。
如我,如秦总,如许多在爱面前执着的凡人。或许,还有如燕少这般,已经化作空灵的魂……
我转过头去,看着燕少。
他在假寐,靠着窗台,手肘撑着边缘,手背支着头,指尖掩了半面。
夕阳带着血一般的红晕,将柔光打在他鸦色的发上。
我忍不住,抓住我们之间的扶手,倾身上前,在他面颊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燕少的睫毛微微扇动,像蝴蝶在梳洗着翅膀上的露珠。
他始终没有睁眼……
我心说,燕少,我爱你。
爱你,因你是这般模样,让我可以自豪地告诉全世界,我是那个唯一爱你灵魂的人,也是唯一用灵魂在爱你的那个人。
多少女人怀疑男人身心不一,我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担忧。
只因从最初,你我就是灵魂相交。
这纯粹世间绝无仅有。
假如可以完全的得到一个男人的灵魂,那么这人世浮浮皮囊尽可弃之。
人虽然生而自私贪婪。但我也不敢过分贪心。我竟已经获得燕少的魂相伴在身,就再不敢接受秦总的一分一毫。已经如此优厚好运,让我怀疑终会招致上天的妒忌。
暮色沉沉,火车驶离我所熟悉的城市,向着广袤的天地奔驰而去。
燕少一直在睡觉,或者说是在假寐。
火车里旅客众多,他应该是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否则万一我答话,可能会收获周遭行人惊异的目光。
我便也假寐,起先靠着宽大的背椅。
而后便渐渐靠向了燕少。
我的身体碰到他的灵体时,燕少的身子僵了一下,然而,他很快伸过一只手臂,将我揽在了他的胸前。
我听到他心跳迅速,似乎快过平常,只把脸颊依靠得更紧了一些。
夜晚很快来临,一等座只有两个位置,车厢里也没有站客。
等到夜色越来越黝黑,原本还有些喧闹的车厢便越来越安静,我在这寂静之中,听到燕少的心跳比之前更加快了。
因我的耳朵贴着他心口,可以听到这心跳快如马蹄急奔,又密集如咚咚敲鼓,或是连贯如蜜蜂展翅。到最后,竟然如江河浪涛般轰然流动。
我终于觉得有些异样了,我坐起来,悄声地问:“燕少……”
我不敢问怎么了,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是在问什么。
我问完这句话之后,燕少就睁开了眼。他仿佛从梦境中突然醒来一般,有些惊厥般的放下了手,然后用带着一丝睡意的眼,看了我一下。
我见他眼神仿佛游离一般,也暗暗惊奇。
难道说,鬼还会做梦吗?
燕少刚刚是梦到了什么,所以心跳才那么快吗?
可是燕少并没有回答我任何询问的眼神,他突然站了起来,急速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完,他径直跨过我,往车厢头那头走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形隐没在了卫生间里,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去卫生间?
鬼也要上厕所吗?
燕少,从今天下午开始,便未免太反常了一点!
火车安静地行驶着,车轮在铁轨上滑出有节奏地响声。
隔了一会儿,车厢的主灯熄灭了,只剩头顶的小灯还半明半暗地亮着。我微眯着眼,靠在座位上。
不断有人拉起窗帘,准备入睡;有人低头玩着手机,屏幕光照出一团团的亮,让我想起荒野之上的萤火虫。
我看了看手机,十点过了……
燕少九点就进去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我去敲过卫生间的门,然而门紧紧反锁,我问里面有人吗,没有回应。我只有悻悻而归,不知道燕少在玩什么把戏。
一节车厢,一头一尾有两个卫生间,大家去不了这个,必然会去另一个。
一开始,上厕所的人并不是特别多,所以大家也没有多注意,只是偶有人抱怨,说那边的厕所为什么一直有人占着。
然而到了临睡前,开始有陆陆续续的人要去卫生间。
没一会儿,尚且通畅的那一间,便排起了队。不断有人开始嘀咕,有人去踢燕少所在的卫生间,便踢便骂,还有人去找列车员,问为什么要把这厕所锁起来,不给大家用。
列车员表现得很无辜,说没有锁啊。
他问最后是谁进的卫生间?
这一问,大家开始回忆,才发现这里已经起码已经关闭了有一个小时了。这里是一等车厢,每排一侧只有两个位置,人也不算太多。大家你问我我问你,竟然找不出是谁进去了。
突然间,有一个男人指着我旁边的空位,问那是谁?
我笑了笑,掩饰心中的不安:“没有人,我买了两张票,好晚上睡觉。”
一旁立刻有人帮我作证,说我旁边从来没有过人。
列车员敲不开门,便也失去了耐心,径直拿出钥匙开门。
我的心提到了嗓眼子上。害怕燕少不给开门,导致外面的人采取过激的措施。
谁知道列车员钥匙刚进去,稍稍一转动,卫生间便咔的一声,打开了。
“喏,没人。”第一个伸脑袋进去的人这样说道,说完便闪了进去。
我听到这句话,便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虽然说外人必然是看不到燕少的,但是燕少究竟在里面干什么呢?
我站起来,急忙想要过去看看,然而有人拦住了我。
“看什么啊,美女,不能插队哦。”排在前面的一位中年妇女,还算温和的告诫我道。
我忙讪讪的笑,说我不是想插队,是因为想拉肚子,一时情急了。
这妇女就不满地哼着:“拉肚子也该排着,早干嘛去了。”
我心头苦笑,表面也只有喏喏地说是。但是也不好意思后退,便假装痛苦地捂着肚子,站在她后面一点。
中年妇女后面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我实在痛苦不堪,虽没说什么,倒是好心地往后面退了一点,不动声色地把他前面的位置让给了我。
我便回头说谢谢。
小伙子挺腼腆的,脸有点红,说不用谢。
我见他长相挺清秀,身材也比较挺拔,就没控制住颜控的恶习,趁着燕少不在,多看了几眼,以饱眼福。
第一个进去的男人一会儿便出来了。
我见他一副放水后的轻松惬意样,心头更是疑窦丛丛。燕少不在里面?还是在里面看着别人放水?
正想着,前面的中年妇女已经扭着略肥的身躯,挤进了卫生间。
我一想到燕少万一还在里面,就要看陌生女人上厕所,心头觉得怪异,暗骂了两声让你长针眼,又觉得自己太神经了一点。
燕少极有可能,已经不在卫生间里了。
他今天下午就奇奇怪怪的,说不和我一起去南川,还说第二天才来找我。应该今晚上是有什么事。
但是燕少属于那种,无论大事小事,都不喜欢告诉我的男朋友。
想来也是,他在集团里,向来只有别人向他汇报的惯例,没有他向别人汇报的道理。
不过我也无所谓,燕少让我做什么,我去做就是了,他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就行了。
总之,我坚信,燕少不会害我。
赛姬半夜打着灯笼去看丘比特,结果烫伤了情人的脸,害得自己的姻缘受到磨难,先上奥林匹斯山受羞辱,后下冥府找冥后要神药,最终才和丘比特终成眷属。
所以我不会去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