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手指的轻轻拨弄,似乎让她感到了一丝舒适之意,慕容映霜轻轻地叹了出来。
仿佛是抚慰,又像是不舍……
轩辕恒于夜色中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轩辕诺果然已坐在那里等着他了。
“慕容嵩父子可有异常举动?”轩辕恒一边问着,一边走到案前坐下。
“无甚异常。”轩辕诺道,“在濯龙园外等着他们的人马,也无甚异动。”
“那么,甘公公呢?”
“宫宴散后,臣弟便与宋巍一起突然出手,将他控制住了。如今,宋巍带着宫廷侍卫们将他关押了起来。”
“很好!”轩辕恒冷冷说道,“想不到甘籍跟在朕身边五年多,到此时才露出狐狸尾巴。”
轩辕诺却不屑一笑:“那是因为这五年来,他并没有做过什么。若然他早有不轨,狐狸尾巴便早已露出来了。又有哪一个人,可以安然地藏在皇兄身边,暗中行事而不被皇兄发觉?”
轩辕恒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朕或许能发觉别人暗中做了什么事,却无法发觉别人暗地里藏了什么心思。人的心,向来是最难预测和揣摸的!”
“既然难以预测和揣摸,那便不必去预测揣摸了。我们只看端睨,只看真凭实据,若有任何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再决然出击,绝不放过!”
“你说得对,朕也是正是此意。”
轩辕恒点头道,“那凌漠风扮作汉人,将洛都大小宦员几乎结交了一大片,朕若因此对每个与其结交之人皆追究下去,那东昊还能剩下几个臣子?”
“皇兄到底有何打算?”
“那凌漠风在洛都建了个山庄是么?你明日便带人,去将他的老窝端了。若能捉到他本人,那自是极好。”轩辕恒声音沉静,眸光中却透出锐利锋芒,“但朕估计,他狡猾至极,定然不会那么轻易便被你们捉到。”
“他在洛都有个外号,叫西陵公子。这外号在臣弟听来可是如雷灌耳了,但臣弟至今未有机会瞧见他的狐狸尾巴。若不是看过他画像,倒真不知他长得一副什么模样!”轩辕诺无奈笑道。
“狡兔三窟,那凌漠风除了山庄,定然还有别的落脚点,你须继续严查。朕会让霍萧寒助你一臂之力!”
轩辕恒说着,神色更加决绝,“至于朝堂之上,朕明日便会在训诫众位宦员,一旦谁发现西陵公子行踪,定要及时向朝庭禀报。若谁被发现再与西陵公子有私交,一律以通敌国论罪,严加惩处!”
“那么,皇兄就此放下慕容太尉私交凌漠风之事了?”轩辕诺似是要得到一人明确的说法。
“关于与凌漠风私交之事,他与众臣一样,我们尚未查到他们有何非份之举。既然如此,此事也不必追究了。可是……”
轩辕恒眯起了眸光深沉的星眸,“他毕竟与众臣是不同的……此次,我们故意设下所谓‘赐毒酒’之宴,而甘公公已将‘酒中有毒’的消息传给了他,可是他……却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此淡定自若,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他心机之深沉!”
“没错!甚至,他父子今番入宫,只带了数十宦兵候在濯龙园之外。看样子,并无布局发动兵变的意图。”轩辕诺颌首道,“他如此大胆入宫赴死,实在令人看不透!”
“哈哈!诺,看来你确实没有看透他。他没有先声夺人发动兵变,是因为他自己看得很透。即使他如今有二心,实力也尚不足以发动兵变篡位。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反而让我们抓住把柄?还不如轻装入宫,拼死一搏!”
轩辕恒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看,如今他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了么?”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女儿……”轩辕诺说着,内心感慨万千,为了那个甘愿为了父亲饮下毒酒、舍却性命的女子。
“没错,他有一个很好用的女儿,一颗极有用的棋子!”轩辕恒目视漆黑的窗外,眼神再次变得清冷。
“慕容太尉已不可信,不可用!可是,如今他在朝中羽翼臂膀甚多,皇兄要想削掉他的兵权,若没有充分理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轩辕诺眸中略有隐忧。
“因此,朕更要扶植震威大将军霍萧寒在朝中的威信!终有一日,东昊的军事大权要掌握到大将军手中,这才是正途。霍萧寒镇守边关十年,多次为东昊出生入死,正气凛然,是真正值得朝庭信赖和重用之人!”
轩辕诺连连点头:“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此次宫宴之事,便这么翻过去吧!我们不能让慕容嵩父子感觉到我们的猜疑,但对他们父子今后的一举一动,切不可掉以轻心!”轩辕恒说道。
“皇兄放心,臣弟明白。”轩辕诺拱手领了命。
暗中监视慕容太尉一家,又将是他今后一个极其重要的一个职责。
那个命运可悲可叹的女子,自然又将归到他的监控目标之列。
如今,慕容太尉与皇兄已渐成对立之态势,等待那个无辜女子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轩辕诺桃花眸中幽幽亮光一闪,却没有再多说话。
“那甘籍之事,终是要妥善解决的”。轩辕恒淡淡说着看向了轩辕诺,示意他说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轩辕诺略一思索:“先将他暗中幽禁半个月,此间切不能走漏消息,以免让慕容嵩及朝中众人生了疑心。然后,臣弟再找一桩罪证,给他办个必死之罪!”
“好,便按诺你说的去办吧!”
轩辕恒有些疲累地靠在座背之上,以一手扶住了额头,“朕今日连喝了两杯西域烈酒,也有些醉意了。”
“那酒实在厉害!臣弟只喝了一杯,也有些晕乎乎的!”轩辕诺说着,不禁一笑。
可转念想起那因喝了满满一杯酒而沉沉醉倒的慕容映霜,他却仍然觉得心中隐隐生痛!
那是怎样坚韧、隐忍、决绝,而又如水般温柔多情的一个女子啊!可惜命运给予她的,又是怎样的悲苦、可怜与凄酸?
今夜,当他看着她脸上凝着那一丝凄然决绝的笑意,眸中含着无法言述的伤痛,狠下决心舍弃一切,饮下那“毒酒”之际,他不知道,他的心为何会突然那样痛!
那痛,让他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想向她冲过去。
若有可能,那一刻,甚至直到如今的这一刻,他都愿走到她面前,跪在她身前虔诚地对她说:“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保护你,让你不再如此忧伤,让你不再如此痛苦?”
可是,他知道,她不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上天,也不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因为,那终是他的错过。从白云山脚下约见的那个午后开始,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过!
翌日清晨,慕容映霜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只是感觉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地痛。
自己,竟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躺在这窗明几净的寑室之中。窗外朝阳初起,鸟鸣啾啾,仍是这个令人既感慨又无奈,令人既有爱又有恨的尘世。
“娘娘,你醒来了?”正候在一旁的轻歌,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娘娘定然口干了,请喝一口水吧!”
此刻正是口干舌躁,慕容映霜扶着碗边大口地喝起水来。抬头望着眼前对自己向来服侍周到贴心、实质却是身份特殊另有使命的宫女,她问道:“我昨夜怎么了?皇上……还有慕容太尉他们呢?席间可曾发生什么吗?”
“娘娘昨夜喝醉了。那西域进供的玉瓶琼浆实在是厉害,慕容太尉与赵王他们都只喝了一杯,只有皇上喝了两杯!”
“父亲他们也喝了酒?他们……怎样了?”慕容映霜惊疑问道。低头看看自己此刻完好无损地躺在床榻上,想来,他们也不会中毒身亡?
那酒,原来竟并非有毒?
“他们可都不像娘娘一般,只喝一杯便轻易醉了。”
轻歌掩嘴笑道,“昨夜娘娘在宴席上突然醉倒,可把奴婢和漫舞吓坏了,连赵王都大吃了一惊!皇上也是极其在意娘娘的,在陪慕容太尉他们又喝了一杯之后,皇上便亲手将娘娘抱回了华碧苑。”
原来,竟是他亲手把她抱回来的么?
想起他昨夜冰冷的唇角,以及那些寒气逼人的语气,慕容映霜确实难以置信。
“皇上将娘娘送回来之后,还很不放心,在房内陪了娘娘许久才离开呢!”轻歌漫不经心般笑说着,转身将手中的空碗放回了原处。
如果,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那些驻守埋伏在翠竹殿外的御林军与宫廷内侍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神情凝重地候在濯龙园外的太尉宦兵,还有,父亲深沉的神色,甘公公暗示的眼神,两位兄长紧握而有些发抖的拳头……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映霜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千头万绪。
难道,这一切皆不过是轩辕恒与轩辕诺设的一个局?只为了试探父亲,或者只为了揪出宫中最大的奸细……甘公公?
想到这里,慕容映霜不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若然当真如此,那帝王的深沉心思,实在让人感到可怕!
他对一切皆了如指掌,却漫不经心地铺开了一张网,设下了一个局,再淡然冷眼看着局中之人拼尽全力、上下冲突、痛苦挣扎……至于何时收网,何时出手,全凭他布局之人一时的意念。
这夜,轩辕恒又在内侍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华碧苑。
立在庭苑处,她看着他踏着“皇上驾到”的通报声走到她身前。
她感觉,他们又回到了从前。昨夜,以及前夜的那一幕幕,仿佛都未曾发生过。
如今,他仍是那高高在上的九王之尊,而她,仍是他的“宠妃”,一个他不忘时时前来宠幸的“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