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轩辕恒穿过人群,大步走到欲将自己隐藏在轻歌、漫舞身后的慕容映霜身前,高婕妤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不自然,魏容华冷傲的面容也更见冷傲。
而慕容嵩父子原本沉郁的脸,竟不觉焕发出些华彩来。
轩辕恒脸上浮起一丝令人心动的浅笑。在慕容映霜惊异而无措的眸光中,他将那碧绿与润白相间的翡翠白玉项链,轻轻地戴到了她颈上。
“很美!这翡翠白玉,与爱妃这身素白,竟是极为相衬的!”轩辕恒忍不住赞赏道。
众人无法淡忘这完美而令人惊震的一幕,俊美帝王温柔地为绝色宠妃戴上佩饰,两个同样一身高贵纯白的璧人,专注对视,恍入无人之境。
这在以往每一次带嫔妃出行的冬狩皆是不曾见的。
以往,不过就是轩辕恒下旨相赠,嫔妃下跪谢恩而已。
回到兰苑,慕容映霜故意忽略掉高婕妤等人别样的目光,却怎么也无法拂去轩辕恒深邃含笑的那双眼眸,更无法忘怀她无意间一瞥,撞见轩辕诺那毫不在意的轻笑。
她觉得自己看不懂轩辕恒,更加看不懂轩辕诺。
有时,她会觉得他那夜强行跟她拉钩约定,那戏谑的笑意下,眼神竟是如此真诚。
“老老实实地在这后宫呆着,直到本王来迎娶你!”
她想相信他,想劝自己真的存个幻想,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可是,再见他时,他的冷漠与陌生,他若即若离的话语,他漠不关心的眼神,都在告诉她,那些自以为是的真诚,不过是她的臆想与幻觉!
“娘娘,太尉司直在苑门外求见,是否请他进来?”轻歌的一声问话,打断她的思绪。
大哥慕容华鉴?
慕容映霜心中疑惑,一向生份的大哥为何会来找她:“请他进来吧!”
轻歌转身出去,将慕容华鉴引了进来。向来对她一脸冷漠的慕容华鉴,脸上堆起了浓浓笑意:“微臣参见娘娘!”
“大哥不必客气,请坐吧!漫舞,上茶。”她不并懂得太多的客套。
慕容华鉴坐下寒喧了一阵,环顾四周,他迟疑着陪笑道:“微臣今日来见娘娘,还带来家人的几句问候,不知娘娘可否请宫人稍稍回避?”
慕容映霜看了轻歌、漫舞一眼,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两人退了出去,慕容华鉴才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今日有几句话要微臣带给娘娘。”
“大哥请说吧!”
慕容华鉴又环顾了一眼四周,道:“父亲说,当初将娘娘送入宫中,为人父母的实在是不舍。可今日看到皇上对娘娘宠爱有加,心中感到欣慰万分……”
慕容映霜垂眸不语。有谁知道轩辕恒对她的宠爱与晋升,只不过是做给父亲和他人看的呢?
“父亲还说,他与母亲会尽力照顾好三夫人,请娘娘安心在宫中侍君,不必挂念家中亲人!”
听慕容华鉴说到娘亲,慕容映霜不禁抬起眼眸,目光关切:“我娘身子向来不好,就有劳父亲、大娘与大哥多加照应了。”
慕容华鉴一笑:“娘娘尽管放心!如今三夫人与母亲大人以姐妹相称,吃穿用度完全一样。三夫人与父亲更是相敬如宾,日子过得极是舒心和睦!”
望着大哥的笑容,慕容映霜既感欣慰又有点不敢确信。想起娘亲给自己的信函中,也提到父亲对她甚是真诚,心中不觉释然,却又有无限感慨。
自己在宫中虽是表面风光内心郁结,可若然娘亲能因她的“荣宠”而得到父亲的眷顾,以至重念旧情,倒也不枉她入宫这一番苦心了!
“父亲还要我提醒娘娘,”慕容华鉴再次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兄妹间的亲切,“太师之女高婕妤份位至高,随时可能成为中宫之主,妹妹对她的一举一动须留些心眼!如今后宫五人至为受宠,皇上迟迟未重新立后,只不过是在等,谁能最终搏得君心,谁又能率先产下皇子……”
“妹妹冰雪聪明,也不必大哥多说了……”面对慕容映霜的沉默,慕容华鉴诡秘一笑,提高声音道,“微臣的话就说到这里,不敢打扰娘娘,就此告辞!”
入夜,慕容映霜洗浴过后,独自站在兰苑庭院前,心绪难安。
她终于明白父亲今日让大哥前来见她的目的。他们再一次用娘亲的幸福,来提醒利诱她。
只要她在宫中得到荣宠,娘亲便可在慕容府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甚至得到父亲的眷顾陪伴。而她要得到皇上荣宠,便要想尽办法夺得君心,率先诞下龙嗣。甚至,父兄还希望她志在中宫之位……
这些,是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可是,她可以自私地只顾及个人的喜好,而置娘亲的命运于不顾吗?
偌大的庭院林木葱茏,在月色下投下重重暗影,让慕容映霜心中更见压抑。
一只荧火虫从林间飞过,慕容映霜心中一动,不由抬步跟了过去。一只、两只、三只……星星点点,慕容映霜脸上不觉露出笑意。
原来,林间有许多许多的荧火虫在飞舞!
如今是冬天,怎么会有萤火虫呢?转念一想,必是山中气候与外界不同,常年温暖如春,才有此人间奇景吧?实在是神妙至极!
想起她小时候,娘亲常常帮她在后院捉荧火虫,再装到纱布囊中。她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去捉面前那一只闪着荧绿光芒的虫子。
荧火虫一下子飞走了,她连忙跟着扑上去,可还是扑空了。
“慕容美人好兴致!”
清醇悦耳的声音在静夜中忽然响起,慕容映霜一惊,迅速回转身来:“皇上?”
她忽然想起了,今夜已是初五。
若在洛都后宫,应轮到她侍寑了。可是这几日出行狩猎,听闻他并没有按往日规矩宠幸几位容华。而今日又是猎场阅兵“试箭”大典,她并没有想到他会来。就连一向细心的轻歌,也没有提醒她。
“请皇上恕罪……”她屈膝行礼,想解释一番,可轩辕恒已大步走到了她身旁。
“美人一人在此做甚?捉荧火虫么?”他随意地穿着一身宽袖阔摆的墨色龙纹常服,墨发只在发顶用一支龙纹发簪随意挽了一下,其余便在身后长长洒洒地披散下来。
月色从林叶间渗出几缕光,落到他脸上,他眸中的华采是从未有过的讶异。
慕容映霜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捉它做什么?”他向来深沉无澜的眼眸,此刻熠熠生辉,有如那林间的点点荧火。
慕容映霜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恰当。他此刻说出来的话,他此刻的样子,太不像她以往所见的威严君王了。
一只荧火虫从两人眼前飞过,轩辕恒抬手轻轻一拈,便将小小的虫子捏在两指之间,语声清冷道:“你要捉它?”
“皇上,莫要将它捏死了!”慕容映霜怕他突然用力,忙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绢帕子,“臣妾用帕子把它网起来。”
轩辕恒手指一松,慕容映霜已用帕子将荧火虫包住,轻轻地拢了起来。白绢很薄,帕子里荧火虫的绿光柔柔地透了出来。
慕容映霜难掩欢喜,她抬眸望着林中星星点点,道:“小时每逢夏日,娘亲便和臣妾到院子里捉荧火虫,然后装到纱囊之中,放在房内照明用……”
“是么?竟然如此有趣?”轩辕恒脸上泛起轻笑,“那么今夜侍寑,朕先为霜儿捉些荧火虫,用以照明如何?”
在慕容映霜惊愕的注视下,轩辕恒略一扬手,便用大掌抓住了一把荧火虫:“快拿帕子来!”
慕容映霜一慌,忙展开手中的白绢帕子。轩辕恒伸手接过,另一手随意中空中抓了两把,便在帕子中装了数十只荧火虫。慕容映霜小心地接过来,轻轻扎紧了袋口。
轩辕恒仿佛意犹未尽,他向萤火光芒最密集之处走了两步,宽袖一扬,便将数百只荧火虫围在了袖摆之间:“还有帕子吗?快快取来!”
慕容映霜又惊又喜,连忙从袖子中又取出一条帕子,匆匆两步走到了轩辕恒身旁。轩辕恒取过帕子随手一卷,又将数十只荧火虫捉了起来。
袖摆一放,那百来只未被抓住的荧火虫便四散飞去,轩辕恒得意笑道:“今夜便放过它们吧!”
“皇上,这里已经足够了!”望着手中两个白绢袋子中透着莹莹亮光的荧火虫,慕容映霜道。
“够了么?那我们便回房去吧!”
慕容映霜心中一紧,不知今夜侍寑,将会是怎样的情境?
上次侍寑,她拼着一死拒绝了他。可是,面对至尊君王,她能永远这么拒绝下去吗?而作为太尉之女,又能够一再率性而为,对家族前途和娘亲命运不闻不问吗?
跟在轩辕恒身后走向寑房,她觉得她实在看不透这位帝王。
有多少次,她有意或无意间冒犯了君威,甚至惹了祸,可他下一次见到她,总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根本不屑于计较她的失仪与失礼。
到底,是因他宠她溺她,还是他将他的喜恶隐藏得太深?
今夜,她会否再次冒犯他,而他又会否再次放过她?
不容她多想,两人已在轻歌、漫舞的请安声中,先后踏进了兰苑寑室。
轩辕恒随意一挥手,便将两名宫女挥退在门外。
“你与你娘亲,将荧火虫放到何处照明?”慕容映霜正跟在他身后胡思乱想,轩辕恒冷不防地回了头,认真问道。
“我们把它们挂在床头,或者挂在墙上。”
“挂在床头?倒是个好办法!”轩辕恒说着,从她手中接过两个白绢袋,走到床榻前,轻轻地挂在床幔挂钩之上。
“不错,果然可以照明!”满意地看了眼挂在床头发出黄绿亮光的白绢袋,轩辕恒心情极好地微张两臂,侧首对慕容映霜说道:“那么,请美人为朕‘侍寑’吧!”
“霜儿,你呢?”轩辕恒又变换了对她的称呼,竟是极有耐心地含笑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