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恒伸手接过,看了那信封一眼,便向那侍卫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转而向轩辕诺苦笑道:“又是霍萧寒的笔迹!朕不用看也知道,一日一封,皆是催朕早日回朝之事。据西南边关回报,西越赵太师领着凌漠云的五万人马,近日又再集结边关,怕是又要有异动了……”
“西越进犯东昊之心始终不死。皇兄如今称病不上朝已将近半月,又不许众臣入宫晋见。一切军政之事皆交给霍大将军决断,众多老臣未必服他,他所受压力可想而知。”轩辕诺道。
“要不,你替朕回洛都,帮着霍萧寒对付那帮老臣子?”轩辕恒继续苦笑道,“而朕,则去西越寻找霜儿?”
“甩手扔下朝中一切,皇兄放心么?”轩辕诺带着同情的笑意看着他。
他知道,向来爱将一切责任揽上身的皇兄,绝对不会真的那样做。
果然,轩辕恒收起了苦笑,痛苦地闭起了双眸:“朕今日便要起程回洛都了。而你,接朕旨意:立即西行寻找慕容映霜!找不到她,你不要回洛都见朕!”
“若然找到了呢?”轩辕诺心中苦涩难言,却是淡淡相问。
“若然找到了,你便护送她回洛都。此后你须为朝庭尽忠,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开洛都半步!”
“你……皇兄对臣弟,未免过于苛刻!”轩辕诺蹙眉叹道。
“谁让你姓轩辕?谁让你是朕的皇弟?”轩辕恒已恢复了一位威严帝皇的冷酷无情,“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除非朕下旨赦免你!”
“可是……”轩辕诺本想抗拒,却知道如今并非抗拒的时刻,“那么皇兄须应承臣弟,臣弟立妃之事,须由臣弟说了算。”
轩辕恒思索了一阵,道:“好,朕应承你!只是,你终生不得将魏芷依遣出赵王府!”
轩辕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与皇兄讨价还价下来,两人皆咬紧牙关,不肯轻易作出多一点让步。
还来不及回应,轩辕恒又开口道:“你们兄弟今日一别,话便说到这里,不必再讨价还价了。”
“是,臣弟明白。”知道再也不可能让轩辕恒松口,轩辕诺只好领旨,却仍不肯在口头上放过皇兄,“臣弟今日立即出发寻找霜儿。只是,皇兄不怕臣弟找到她后,再次带着她隐姓埋名躲起来么?”
轩辕恒缓缓转身,眸色深沉地盯着他:“朕赌,你不会!”
轩辕诺晒笑一声,转过眸光不看皇兄。他自己也不能很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呢!
而轩辕恒却是明白,此番情形,他自己根本无法抽身,惟有一赌自己对诺向来的了解和信任了。
当日,轩辕恒带着众侍卫起程回洛都,而轩辕诺也立即起程西行,沿途寻找慕容映霜的踪迹。
三月前,轩辕诺是自己抛下一切去寻她。可这一次,他却是接了皇兄的旨意,受皇兄重托去寻找她了。
他并不愿多想,寻到她并亲自将她送回皇兄身边时,自己将会是何种心态与感受。
他此刻只是极为担心她的下落与安危,还有自小跟在他身边漫舞,若是不能平安找到她,他也是无法安心的。
慕容映霜跟着凌漠云与凌漠风,一路乔装越过道道城关,甚至扮作边民轻易地进了西越境内。
凌漠风一进西越边关便住进了军营,与赵太师会合。
而凌漠云或许天性孤僻好静,只带着慕容映霜与数名随从,居于距离军营约十里的寂静山林之中。
慕容映霜又回到以往宁静规律的日子,日日早起跟着先生练习剑术,并时时跟着先生听琴习文。
西越风景秀丽,四季如春。平静而规律的生活,让慕容映霜的心境慢慢地平复下来,不知不觉中日子便过去了一个多月。
对于先生告诉过她的国恨家仇,她并没有亲身经历的惨痛记忆,因此内心的仇恨竟也不觉慢慢地变得淡然。甚至每每想起那个名叫轩辕恒的东昊皇帝,她也无法将他与刻骨的仇恨联系起来。
湖水倒影着四周苍郁的树影,独自坐在一片碧绿的湖边,她不觉又想得出了神。
有些影像与感觉总在心底挥之不去,甚至随着时日久长而愈觉浓郁。
她想起,自己惊恐地站在索桥之上,却毫不犹豫地朝着伸出一手的他走去,似乎只要走入他的怀中,她便可以到达幸福安然的彼岸。
她想起,他突然将她拥入怀中,那些热切痴缠而又毫不迟疑的爱恋之吻……
捡起数颗石子,一颗一颗地投进湖水之中,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但这举动并不能让慕容映霜心中的痛意和烦乱减少半分。
她站了起来,对着恢复平静的湖水叹了一口气,便转身抬步往住处走去。
她已出来好一阵,先生应该已在等着她向他汇报今日用功的收获了。
一身黑衣的随从们皆如木桩一般守在庭苑四周,浓浓的草药味从屋内飘了出来。
“先生,您又在替霜儿熬药了么?”慕容映霜踏进屋内,笑着问道。
距离上一次回到西越边关喝过一次药,已经又有一个多月了。先生说过,她心思烦燥之症,须得每月皆要喝一次药才行。
她觉得也是如此。虽然喝下先生的药之初,会有一些头痛眩晕的不适感觉,但随后她便能变得神思宁静,心中也不会再感到任何痛意与燥乱,也才能每夜睡个安稳觉。
“不是。为师是在替自己熬药……咳,咳咳!”凌漠云淡淡地说着,竟不觉又掩嘴轻咳起来。
慕容映霜连忙走过去,将站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煲前的凌漠云扶着,走到案前让他坐下:“先生,我看你已咳了好几日,却还是没好,先生该早些用药才是!”
凌漠云神情淡然地坐着,仿佛思索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为师自小身子便不佳,因此才会被送入寺院之中修行。即使后来练武强身,长大人之后,一旦寒冬受凉,也会喘咳许久。”
“先生……”慕容映霜有些同情地看着凌漠云略显苍白的清俊面容,以及略显单薄瘦削的修长身形,“先生此次喝过药后,一定会很快好的。幸好先生懂得自己熬药调理。”
凌漠云轻轻一笑:“为师是久病成医了。”
“先生近日实在太过劳累了……”慕容映霜犹豫了一阵,终是鼓起勇气说下去,“霜儿知道,先生近来在谋划用兵攻打东昊之事。可是,三皇子与赵太师每来与您商讨一次,先生便要看着边关地图彻夜苦思许多,怎么能不病呢?”
“东昊边防巩固,为师手中只有五万兵力,要想攻下一城并非易事。”凌漠云道。
“既然皇上要先生攻打东昊,为何不多派些援兵过来?”慕容映霜不解问道。
凌漠云又沉默了一阵,才道:“这正是为师为难之处。父皇要为师攻下东昊一城,却只给为师五万人。因此,只有用巧计,才能以少胜多。”
“先生……”慕容映霜更加同情地望着凌漠云,“难道,就不能不打么?那轩辕恒,虽与先生势不两立,更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可是先生要杀他并不易,要想灭东昊就更加不易了。”
“你为何要替他说话?”凌漠云盯着慕容映霜,眸光清冷。
“霜儿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替先生着想。”慕容映霜道,“再说,说实话。虽然他是杀了霜儿父母及全家的仇人,可是霜儿总觉得……若是面对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为什么?”
“霜儿……不知道。”慕容映霜不愿瞒骗先生。
她知道自己是不应该的。轩辕恒是她们慕容家的仇人,可是为何,她总对他有一种特殊感觉?
凌漠云清冷的眸光久久地看着她,终是用手掩嘴,轻咳一下道:“你不该劝为师不要攻打东昊。攻下东昊一城,那是父皇给为师下的任务,也是为师可以保住太子之位的战绩。”
“可是,为什么要保住太子之位呢?”慕容映霜知道自己问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可是,她向来觉得先生并不应该是太子,也并不应该当一国之君。
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如此。她觉得先生生来就该是一个隐居山水之间,与世无争、纤尘不染的人。
依然清冷的眸光凝视着她,凌漠云却似陷入了回忆与仇恨之中,语声也随之变得慨然:“我生来便是太子。但是当今的西越萧皇后,还有她的儿子,二皇子凌霄却一直想将我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萧皇后与我的母后斗了一辈子,几次差点杀了我,甚至害得我的同母亲妹漠烟下落不明……如今,她取代母后登上了后位,并将我们兄妹四个赶到了边关,我怎能放弃这太子之位,又怎能置三位弟妹前途命运于不顾?”
“先生……”慕容映霜怔愣地看着他。她突然觉得,他的肩膀竟是如此瘦削,可他却要承担如此艰难的重任,这是多么的不易?
“因此,为师绝不能忘记那仇恨。无论是对萧皇后母的恨,还是对轩辕恒一箭之仇、势不两立的恨!而你,更不应忘记自己被轩辕恒灭门之恨!”凌漠云已从回忆中恢复过来,再次变得冷静而严厉。
可一口气狠声说完,他却又忍不住连连猛咳起来。
“先生!”慕容映霜一边紧张地帮他拍着背,一边愧疚说道,“先生莫急!霜儿知道错了。灭门之恨不该忘,霜儿定要杀了那轩辕恒报仇的!再说了,霜儿的命是先生救的,师恩重如山,霜儿日后定当为先生分忧才是。”
听着她讨好般的乖巧话语,凌漠云终于停下了喘咳。他的眸光转向另一张高案上仍然冒着热气的一碗汤药道:“那是为师早已为你熬好的药。距上次服药已一月有余,霜儿是否又觉近日心烦气燥,思虑甚多,夜不安寑?怕是上次药效将失,你快将那碗药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