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一手,她从衣袖中摸索一阵,终于取出了那封信函,单手举起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皇上想要的东西!”
她心中并非没有过犹豫,更并非没有过斗争。
她恨他!
她恨他不肯放过她娘亲的性命,恨他丝毫不理会她的痛苦与悲伤,绝望与请求……可是,她知道自己应该将这封信函交出来,交到他这东昊帝君的手中。
她不知道他此刻要去做什么,可是此次离去之后,他或许要好一段时日再出现。而这信函通过轩辕诺交给他终是不妥。
因此,她必须在对他满怀着恨意的这一刻,将那封与父亲同谋的宦员名单尽早交出来,亲手递到他的手中。
与父亲为首的这群逆臣,与西越皇族私下结交,密谋国求夺位。他们的恶行迟一暴露,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都可能对东昊江山,以致万千百姓的性命置于险地!
轩辕恒冰冷的星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并没有过多犹豫,便伸手将那信函接了过来。
取出信笺展开一看,他向来深沉的眸光,先是一阵惊讶,接着是一丝狠厉,最后终于带着一丝释然的满意,抬起看向了慕容映霜:“很好!慕容昭仪如今是戴罪立功了。上交此封信函,功劳极大,足以让慕容昭仪免死!”
慕容映霜内心一阵苦笑。
她怀着恨意将此信函交给他,可不是为了立功。
此函交出,便是坐实了父亲“谋逆”的罪名,也坐实了她逆臣之女的身份。她知道,慕容家族许多无故受牵连的族亲会因此恨她,而世间不少人也会私下评说,她为了立功,再次出了父兄与自己的家族!
可是,她对于自己做出的事不会后悔,对于“立功”之说也无从解释。
轩辕恒又再赞许地说了一声,冰冷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事不宜迟,朕今夜收网,不会有一条漏网之鱼!”
“皇上,此刻是要去忙什么?”听了他的话,慕容映霜心中忽又有了隐隐的担忧,不禁淡然问道。
“朕还有许多事要忙,慕容昭仪无须知晓!”言毕,轩辕恒决然转身,带着轩辕诺等人步离去。
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回过神来,慕容映霜将漫舞唤至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想办法去打听一下,皇上今夜到底要去哪里?”
漫舞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
慕容映霜回到房中,坐在窗前静静地等待着。
折腾了大半夜,拂晓即将来临。然而,她此刻并无一点睡意。
前年除夕,还有去年她生辰之夜,两次回到太尉府与娘亲相见时的幸福、泪水与欢笑,恍若眼前。
这两次,还皆是轩辕恒好心地带她回去的。
他也算是见过娘亲两面了,可是,他却可以对她娘亲的生死无动于衷!
他的心,该是怎样的冷酷无情?
泪水不知何时已将俏脸再次浸湿,慕容映霜抬起手,将眼下的泪水一把抹去,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失去亲人的痛苦原是如此,就仿似自己的心被无端割下了一大块。她无法想像,若是在她流血的心头再割去一块,自己又将如何承受。
因此,在伤痛之余,她怯懦地内心企求着,纬儿在南宫真的可以平安无事,而如今不知下落的华琛,也终是可以安然无恙。
轩辕诺在回宫时告诉过她,将士们并没有在太尉府内找到慕容华琛。如今想来,他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跟着父亲逃了出去。
身为罪臣之子,与父兄一起被霍萧寒的人马围歼,华琛又如何能只身脱险,保得一命?
想到此处,她再次不安地站了起来,在房内焦灼踱步。
正在此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漫舞轻步走了进来。
慕容映霜连忙迎了上去:“可有什么消息?皇上是不是亲自去追杀我父亲了?”
漫舞明显一愣:“娘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映霜脚步停了下来,脸上神色黯然:“我猜想的……霍大将军的人马,是否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娘娘,正是如此。奴婢从相熟的侍卫口中打探到,太尉今夜带着亲眷逃出太尉府后,便被一众部下营救出城。霍大将军的人马一路追杀,将他们往郊外白云山绝顶上逼去。”
漫舞小心地说着,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慕容映霜,“太尉与一众余党眷属若被上绝顶,便是无路可逃了。霍大将军只须将他们重重围困起来,他们便是插翼难飞,惟有坐以待毙了。霍大将军这一招确是狠绝,听闻皇上知道后很是满意,要亲自上山带兵围剿射杀叛军!”
轩辕恒要亲自上山,亲眼目睹这收网之战的胜利快意,再亲眼看看胆敢叛逆他的奸党的下场吧!
想起他临走前的不动声色,慕容映霜不得不佩服他的掩饰工夫。
“听闻,皇上亲点了数百弓箭手,欲将叛党一举射杀在绝顶之上。”漫舞又略带忧心地说道,“娘娘,你……”
虽说那些都是叛逆之臣,可里面的为首者,怎么说也是娘娘的亲生父亲啊!
慕容映霜果然听得一脸煞白。
可是,漫舞如何能明白,她担忧的并不是亲生父亲,而是弟弟华琛,以及那众多即将无辜受死的族亲呢?
“漫舞,你可知道,我的弟弟慕容华琛可在叛军之中?”慕容映霜忧急问道。
漫舞笃定地点了点头:“听闻,太尉以及太尉的两位儿子都在里面。此外,还有太尉夫人等家眷,以及太尉的几位兄弟及亲眷。”
慕容映霜轻轻地蹙起了眉头,想了一阵,她毅然盯着漫舞道:“你可否再帮我一个忙?我无法坐视那么多的亲人眷属被射杀丧命,因此,我必须赶到那里去,用尽我的力气,只求能救得一个人也好!”
“可是,娘娘,皇上是不会允许你前往的。”漫舞满脸忧色地劝道。
“我知道他不会允许。可是,如今诺王爷无法帮我,我只有求你了。若然皇上日后要责罚你……”
“娘娘,请你不要说这些话!”漫舞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打断道,“娘娘其实不必担心。奴婢知道,皇上与诺王爷感情深厚,他不可能真的责罚于诺王爷。奴婢是诺王爷手下的人,皇上也同样不会责罚奴婢的!”
“那么,你是愿意帮我了么?”
慕容映霜感激地看着她,伸出双手,她轻轻扶住了漫舞的两肩,动情说道,“漫舞,此次你一定要帮我。或许你不能明白我的痛苦与煎熬。一边是我的帝皇夫君,一边是我的父亲家族,无论站在哪的一方,我都是对的,却也永远都是错的!如今,我终是出了我的父亲与家族。因为,我不想看见朝廷动荡,不想看见改朝换代带来的腥风血雨,以及更多无辜之人因此丧命……可是,自古成王败寇,对于我的亲父,我的兄弟姐妹,以及上万族人来说,我便是一个出他们的罪人!”
看着她眸中的苦楚与纠结,漫舞满脸同情之色。
慕容映霜又道:“因此,我又如何能够在他们即将被集体杀戮之时,独自安坐宫中?”
“娘娘,不必再说了,奴婢都明白的。”漫舞说道。
“那么,我们须尽快赶到。可是白云山远在城郊,我们是否来得及?”慕容映霜面有忧色。
她害怕,当她赶到之时,又像来不及救娘亲一样,只能看到华琛及众多族亲的尸首。
“娘娘且放心!翻出了宫墙,我们便骑马前往,奴婢可以弄到马匹。”说着,漫舞拉起慕容映霜的手,便快步走向窗边。
“娘娘,漫舞,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慕容映霜不禁心头一震,与漫舞双双回转身来。
轻歌正推门站在房门处,远远地,带着了然审视着她们。
“轻歌,娘娘要去救她的幼弟与族亲,难道,你竟要阻止吗?”漫舞看着轻歌认真问道。
若论武功,轻歌与漫舞两人不相上下。若然轻歌遵从轩辕恒的旨意,始终尽心监控着慕容映霜,出手阻止或是高呼一声,漫舞根本没有办法将慕容映霜带出宫去。
“轻歌,我的幼弟与族人如今命悬一线,他们都是无辜受牵连的。因此,我一定要去看一看,请你,帮我一个忙吧!”慕容映霜看着轻歌解释道。
轻歌没有作声,脸上似有犹豫之声,不知是想出手阻止,还是想好言劝止。
就在慕容映霜的心高高地悬起之际,轻歌终于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将房门从外面轻轻掩了起来。
漫舞松了一口气,对着慕容映霜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娘娘准备好了。”
说着,她如上次般扶紧了慕容映霜,齐齐飞落屋顶,紧走几步跳下地面,在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下,走到宫墙偏僻之处,又再扶紧她翻了出去。
漫舞对宫中地形、殿阁与人事皆极为熟悉。出了华碧苑,她便带着慕容映霜到了皇宫西面马厩之处,唤醒了一位老车夫,与他低语了一番,称有急事欲坐马车外出。
慕容映霜今夜从太尉府回华碧苑之后,已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装,看上去穿着尚不及一般宫女华丽。
那马车夫本便在宫中听从漫舞的使唤,如今转头看了慕容映霜一眼,见她除了容貌秀丽异常之外也无特殊之处,心下也不多想,便将她们两人请上了一辆马车。
有了老车夫的通行牌,马车一路通行,很快便出了皇宫,向着城郊白云山方向奔去。
在漫舞的不断催促之下,马车两刻钟之后便抵达白云山脚,然后又在微寑的晨曦中沿着山道奔入山中。
入得山中,那杂乱喧嚣的军队马蹄声,与不时响起的冲杀之声仿佛便在耳边,慕容映霜的心也随之变得紧张异常。
听那追赶呐喊之声仍是激烈,看来父亲的残兵仍未被悉数捕获。
马车终于在绝顶脚下停了下来,前路再往上便只得骑马或步行了。
“前面便是绝顶,我们只能自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