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生下了纬儿,当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纬儿在成长路上将面对的明枪暗箭,而她或许根本便无法陪在他身边,直到他长大成人……这一切新的旧的担忧、恐惧与怨恨,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在她产后尚未复原的身体内冲决而出,莫声其妙地化作声声哭泣与涟涟泪水!
她相信卫太后所说,她的这些哭泣与恐惧,与她产后的身子有关。因此她也相信,当她把月子坐满,身心慢慢复原之后,她便可以重新变得坚强淡定,足以去面对这一切隐忧与怨恨。
可是,此刻,她又怎能向他坦承她的恨意?
“霜儿真的没有恨我么?”轩辕恒伸出一手,将她的脸从他胸前扶了起来,俊脸带笑注视着她。
慕容映霜决定在此事撒谎到底。她坚决地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轩辕恒略带戏谑的神情透露了他的不信,他魅人的眸光中,忽地闪过一丝坏笑:“我不信,怎么办?要不,霜儿……亲我一下,我便信了。”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已变得低魅无比。
他突然变得不正经的话语,却让慕容映霜不禁一愣,俏脸竟悄悄地变红了。
让她主动向他表达亲昵,她如何做得出来?
“霜儿不肯?那便是还在心里恨着我了?”轩辕恒低魅笑道。
“没有……”
“没有,那便证明给我看看。”他仍是笑带魅惑而戏谑,让她竟有些弄不清,一向示人严肃与冷漠的他,此刻到底是说真的,还只是在戏耍她。
“恒,你适才说,近日忙于西越边关之事。听说,东昊与西越准备开战了?”
为了让自己对朝政与战事的突然关心变得可信,慕容映霜特意提到了父亲,“若然开战,我父亲与二哥,可是要领兵到边关前线去?”
“霜儿说起边关战事,可是在逃避我的所求么?”轩辕恒带着笑意揭穿了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小心思,然而,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却如此明显,“霜儿不该问起这个。难道,霜儿是想在我面前,为父兄求得一个立战功的机会?”
“恒,你误会了。霜儿是担心父兄要到边关去,以致让娘亲和家人担忧,又怎会是为父兄求这个机会?”
“霜儿没有这个心思便好。”轩辕恒收了笑意正色道,“这些事轮不到霜儿操心,也不必慕容太尉操心。慕容太尉只管负责国内各地兵力,边关战事自有神威大将军霍萧寒在,还动用不到他们父子!”
“如此,霜儿也便放心了。”慕容映霜笑笑道,“听闻,那神威大将军曾镇守西北边关近十年,威名远播,如今又身为长附马,可是东昊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人物了!”
“没错。霜儿为何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轩辕恒眸光深沉。
“对于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谁没有点好奇与敬佩之心呢?霜儿虽从未见过霍大将军,对他却也是极为敬仰的。”慕容映霜淡然说道。
“霜儿心目中最敬仰的大英雄,原来竟是我的妹夫?”轩辕恒似是恍然大悟,却又带着些不悦,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霜儿便如此仰慕无忧长公主的夫君?”
慕容映霜突然明白,自己对别的年轻男人加赞赏,竟让眼前之人起了醋意,不禁中肯地解释道:“恒是帝皇,世间最勇猛的大英雄,也是为你所用;东昊最出色的大将军,也要完全听命于你。因此,霜儿最为仰慕的,又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夫君?”
“那么,霜儿最仰慕的人,是谁?”
慕容映霜的话已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了,他却还偏偏要再问出来,想要她明明白白地回答他。
低眸一笑,慕容映霜顺着他的心意说道:“霜儿最仰慕的,自然是自己的夫君。”
轩辕恒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再次将她拥紧到身前,在她耳畔魅惑轻语道:“那么,霜儿要怎么表现一下?”
向来,他是帝,她是妃,他是男,她是女,在他们的亲疏关系中,总是他占据主动和引导地位,他可以随意对她亲密或是冷淡,而她却只懂得被动接受,任由他牵制。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又怎么可能反客为主?
“霜儿没有听到我的话么?”今日的要求迟迟得不到满足,轩辕恒似是极为不满。
原本,他只是把索吻之举当作一个玩笑,甚至是一个戏耍她,想要看她窘迫表情的小把戏,可是当她一再拒绝,不肯依从,他竟禁不住觉得心闷气堵起来。
“恒,不要这样。纬儿就在这里呢!你看,他都醒来了,看他那样子,是想要抱呢!”说着,慕容映霜便想挣脱他的拥抱,转身伸手去将纬儿抱起来。
“不行,有我在这里,不许抱他!”
慕容映霜只有茫然无措而又全身无力地承受着。
直到他满足地稍稍松开了她,她才猛然喘息着缓过气来。
如此醉人的模样,看得轩辕恒不禁又有些痴了,他再次凑近她面颊耳畔,轻语道:“霜儿心中最仰慕的人是谁?”
“霜儿不是说过了么?怎么也不会是那未曾谋面的大将军啊!”慕容映霜回道。
他非要他亲口说出仰慕的人是他,可她却偏偏说不出口。就如他非要她对他主动作出亲昵之举,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我们不说那毫不相干的大将军,难道霜儿心中仰慕的,便再也没有旁的什么人了么?”轩辕恒贴着她面颊轻语,她只能听到他低低起伏的气息,却无法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她明白,他又在试探她。试探她的心中,是否还有那个在心底藏了十年的男子。
他从来不肯将他的心彻底展示给她,却为何总要不断地检视她的心?
“哪有什么旁的人?即使恒非要说有,霜儿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慕容映霜淡淡说道。
果真一切都不记得了吗?
她到底是在骗他,还是在骗她自己?慕容映霜不再深想。
她知道,这个时候说出这样这句话,是最合适不过的。
躺在小床榻上的轩辕纬开始“依依呀呀”地大叫起来,显然是对自己醒来这么久,慕容映霜却不伸手去抱他有意见了。
小小的身子声音却是响亮,让人根本无忽视。
“看,他真的不乐意了呢!”慕容映霜只好边说着,边用力挣脱轩辕恒的怀抱,转到小床边上将纬儿抱了起来。
看着眼前亲密自然的子俩,轩辕恒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道:“尚未满月,便知道抢我的宠妃了。早知如此,不要他也罢!”
“恒,你怎么能说‘不要他’这样的话?”
“母妃要你!母妃无论如何都会要你,母妃爱你呀!”
像是担心纬儿听懂了轩辕恒的话,她抱着他一个劲儿地安慰着,却听得轩辕恒既是气恼又是想笑。
整整一个下午,轩辕恒便那么静静地坐在房内,看着慕容映霜忙乱地又是逗哄纬儿,又是给他穿衣擦汗,把屎把尿。即使她累极了,也不舍得将纬儿交到轻歌、漫舞等人手中。
“你便不觉得累么?”轩辕恒终于看不过眼,淡淡开口道,“让轻歌她们抱去照料一阵,你且歇息一下吧!”
“不要紧,我不怕累!虽说确实有点累,可我觉得这样抱着他,照料他,快乐比辛苦更多,那点累又算得了什么?”慕容映霜说着,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轻汗,“如今他尚未出月,我更要多带带他。等出了月,他慢慢长大了,我也便没法总是这么抱着他了。”
“你总是这样宠着他怎么行?”轩辕恒有些不耐地说道,“轻歌,将小王爷带到外室去,让慕容昭仪歇息一阵。”
“是。”轻歌应了一声,走到慕容映霜身旁笑道,“娘娘莫要累坏了,还是让奴婢抱着小王爷吧!”
慕容映霜突然想起午间的那个恶梦。
可是看着轻歌满含浅笑的脸,又看看轩辕恒平静淡然的神情,她知道那一切仅仅是一个梦,与此刻的事实完全不同。
尽管心底有依依的不舍,她还是选择理智以待,将手中的纬儿交到了轻歌怀中。
轻歌和漫舞等人,抱着纬儿到了外室。
见慕容映霜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轻歌离去的背影,似乎随时便要冲出去将纬儿夺回怀中,轩辕恒伸出一手,将她轻轻地拉到了自己怀中:“霜儿对纬儿太过依恋,也太过担忧了。为何竟会这样?是因为我对霜儿关心不够,以致让霜儿觉得不安么?”
“恒……”慕容映霜望着他深深注视自己的俊眸,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不安。
想着他竟在华碧苑中一坐便是大半日,她不禁疑惑问道,“你今日不用批阅奏折,也没有别的要事要忙么?”
“霜儿该不是对我下逐客令了吧?”
“哪里是呢!霜儿只是觉得奇怪,恒前段日子忙碌得很,为何今日却有闲功夫坐在这里?”
“该忙的要事,前段日子已经忙完了。今日的奏折,因为想着要来陪你,怨也早早地批阅完了。”轩辕恒眼眸深深,“我不仅如今可以一直陪着你,晚上也顺便在华碧苑歇下了。”
“你今夜要在华碧苑歇下?”慕容映霜讶然问道。
自她生产过后,轩辕恒为免打扰她休息,更为免半夜频频醒来的纬儿打扰他休息,早已住回到他的乾心殿整整二十日了。
“嗯,不仅仅是今夜。我以后晚上都要歇在华碧苑。”轩辕恒轻抚她的脸,亲昵说道,“霜儿近日情绪不稳,心情郁结伤心,听说更是时时哭泣。若不陪在霜儿身边,我如何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