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的余晖残留在屋顶上,洒下一片金黄,日暮西斜,红霞满天,秋日的风透着微凉,枝叶开始凋零,在风中摇曳,似是很难抉择,不愿离去,也不愿留下,一派凄凉之色。
黑色的奔驰狂风一样扫过这条柏油路,卷起的尘土飞扬到空中,真如某人的思绪,凌乱飘絮,找不到归路。清溪一边抿着苦涩的液体,一边握紧方向盘,踩足了油门,风一般扫过。两旁的林木向前方倾斜,树叶随风摇摆,落到轮胎下,毫不留情地被碾成碎末。
电话响了,响了很久,很久。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影响,正如那年夏天,妈妈带他来到那个人的别墅,一边安慰着他以后会有一个新的家,一边和那个男人亲亲我我,完全忘记了他的亲生父亲,每当夜深人静,月色洒满整个房间的时候,他一直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一遍一遍思念着父亲,一遍一遍忽视那忽远忽近,清晰可闻的喘息声……
身后突然多了一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了上来,带起的车风狂乱的撕扯着两边的白桦林,树叶席卷而来,有不可忽视的霸道。有意思,清溪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把油门踩到最大,飞一般的奔向前方的U形弯道,这地方他练习过无数次,每次都无人可超越。仪表盘的指针提示着数字的危险性,不断向右划去,轮胎和路面摩擦出动人的旋律。弯道近在眼前,100米,50米,20米……清溪心里冷笑着,如果这时候一般人不减速,绝对会飞出路面,车毁人亡,但,他不会。
仪表盘的数字依然在上升,踩着离合器的脚一直没有松的迹象,10米,5米,3米,1米,就在这时,清溪,方向盘瞬间一转,顺着油门和刹车的配合,汽车因为惯性顿时向右倾斜,带出的狂风交织着橡胶和柏油路摩擦的尖锐乐曲,那响声似乎要冲破天际,就在汽车快要碰到防护栏的时候,清溪一松刹车,车速飙到顶点,车技良好的他熟练地控制着方向盘,以最精准的角度防止着轮胎打滑,一道优美的曲线划过90度弯道,0.55秒完美飘移。
渐渐放慢车速,回到开始的状态,清溪微微喘了一口气,没想到练了那么久,居然还会有点紧张,眼睛瞪着后视镜,哼,你绝对做不到,戏谑的看向前方的同时,后视镜出现一道黑影,不可能,清溪瞪大双眼,没有人能超越这个车速,就算是顶尖的赛车手,在遇到90度弯道时,最起码需要5分钟到10分钟的时间完成漂移,怎么会在几秒内超越正常车速,追上他,这不可能,然而没有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那银白色的雷克萨斯已经逼近,可恶,清溪换到最高档,卯足了劲,走着瞧。
黑色的奔驰以近乎光的速度,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光影转换间,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这片地域,而身后的银白雷克萨斯也不甘示弱,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永远保持在5米的距离,近乎玩耍似得看着黑影奔跑。清溪被对方这种态度激得脑袋血直往上冲,不顾一切的逼到最高限速,车身传来不适的咔嚓声,他也不顾,只想一决雌雄,示威性的打了左方向灯,直接一个左转,进入山道。
静山一如其名,永远有一种莫名的宁静,云高鸟飞,树静风止。可是,就在盘山公路上,一阵劲风席卷而上,直欲刺破这恒久的宁静。清溪不停的左转右转,由于车速高过普通安全限速,所以他左转和右转把稳方向盘的时间间隔往往只在0.01秒之间,几乎是完全凭着娴熟的技巧和潜意识的动作控制着车身。清溪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风刮过窗户的嚓嚓声,引擎的轰鸣声,他沉醉在这种感觉之中,仿佛他远离了争斗,远离了尘世中的一切,只有这天地间的嘶嚎,只有他一人,享受着速度带给他的狂野,像宣泄着什么一样,双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他渐渐闭上双眼,嘴角慢慢向上轻扬,不用看他也知道在那里转弯,在那里加速,他完全凭着本能,每一次都做的分毫不差,完全出乎正常人的意料。清溪放空心思,与车身融为一体,感受着路面,听轮胎的悸动。
在第九盘山公路上,刺耳的尖叫声划过耳畔,惊得清溪立刻睁开双眼,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旁边仿佛静止的身影,白色的西装,一脸的温柔,仿佛游戏一般看着前方,无视他的存在,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视野前方。
怎么可能……
清溪近乎呆愣了0.001秒,银白色的车影却一瞬间消失,弯道近在眼前,下意识地猛打向盘,车子撞倒了防护栏,半边车身闪出悬崖之外,飞出的防护栏似乎只是下坠,过了很久也没有传来落地之声,清溪额前留下一滴豆大的汗珠,他猛踩油门,可是车子再也没传出动人的声响,引擎熄火了,油量盘指示针滑向了那个大大的0。
清溪眼中的火光如那汽油一般,瞬间熄灭,归于虚无,仿佛再次被拉扯进那丑陋不堪的现实,梦终归是梦,在到达顶峰之时,也就是下坠之日。他突然开始狂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被风一吹,滑进嘴里,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冰凉。
天色早已灰暗,山上的路早已看不清,黑暗降临到眼前,覆盖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清溪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悲喜,看不清眼泪,唯有的是耳畔风吹过的呼呼声和树叶碰撞的哗哗声。车身开始倾斜,他忽然就没有任何痛苦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方式吧,他早就该这么做了,也许就在下一秒,他就可以粉身碎骨,就可以见到父亲了,真好啊!
车前灯突然照亮了视野,照的人眼睛一阵刺痛,清溪下意识的用手挡着眼睛,突然被一把抓住,借着那个人的力气,跳出了驾驶座,滚落在地,飞扬的尘土覆盖在身上,脸上,眼睛上,头发上,呛得他好一阵咳嗽,然而落地的那一刻,他感觉一阵劲风吹来,拖着他滚出了道路,黑色的奔驰在下面传来粉碎的声响,带着绚烂的火花。清溪看着唯一拉住他的手臂,那样狠,直拽得他整条胳膊都有种脱臼的感觉。疼痛传遍身体的每一条神经,他抬头,正对上那双光亮,深邃的眼睛,他冷笑:“放手,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赢了,一直都赢了!”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一使劲把他给拉了上去。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他的力气过大,也许是自己还不如想的那般坚强。清溪再次趴在尘土飞扬的盘山公路上。咳嗽着,愤怒着,绝望着。顾忆站在银白色的雷克萨斯前,一手拍打着衣领,一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清溪一把打到一边,他不需要施舍。
顾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笑地看着他:“放弃工作,放弃家庭,只是为了一场必输的赛车?你的人生目标不过如此啊。”
清溪站了起来,眼中的火光渐渐升起:“那也比你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逼得许总跳楼自尽,明明可以协商的合作协议被你换成了并购协议,你真是狠,却让我替你背黑锅,顾忆,我的确不如你,我不如你那样狠,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顾忆点上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让人看不清他隐藏其后的表情,声音仿佛从云端飘来,直击人心:“那是你无用。”
清溪身子一震,果然,还是他,自己终归输了:“那你还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现在是不是满足了?”
顾忆懒得和他多费事,直截了当地说:“你也许不愿意去面对,但我告诉你,你没有选择。”
清溪不甘示弱的看着他:“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要杀要剐随你。”
顾忆俯在他的耳畔,只说了一句话。清溪的双眼瞳孔皱缩,身体向后摇摇欲坠,极度愤恨地望着顾忆:“你这个恶魔!”
“谢谢夸奖,那么,就收起你的心思,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顾忆说完转身掐灭了烟头,上了车,清溪咬牙切齿,但最终还是跟着坐到了副驾驶座,银白色的雷克萨斯如风一般,席卷而过尘封的路面,静山重归寂静,夜色正浓,月亮被隐于云后,树静风止,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也是一场无谓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