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马三儿
说的是满清刚亡之后的事儿了。当时徽州城里混乱不堪,各方流氓地痞前所未有的多。这当中有个叫马三儿的人,本是正黄旗的血统,世袭三等车骑都尉,过去那也算是抱了个铁饭碗,没成想尚未成年,满清一下就跨了。他这少爷整天无所适事,仗着家里还算有些钱,四处交朋结友,渐渐地也形成了气候,当上了北门外那一片混混的头儿。
北门有条街很热闹,店铺林立,摊贩成群,马三儿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几个手下来逛逛,向那有钱的人敲诈几个钱。
这天,马三儿刚在一家古玩店里敲了一笔钱,正出门,“咣”一声和人撞上了。马三儿也是在武艺上下过苦功的,立即一个沉马,身子是稳住了,可是脑袋里却“嗡嗡”直响,眼前金星直冒,像是骑马撞上了墙一样。再定睛一看那位,是个精瘦的汉子,挑着两筐东西,却是晃也不晃。那人口中直道歉:“对不住了爷,我着急赶着上市场卖鸡蛋,没留意你从店里出来,抱歉抱歉!”
马三儿不由得心里大惊,自己也算是行武出身了,那一撞都差点难堪,这汉子咋地一点事也没有,不仅如此,连筐里的鸡蛋一个也没碎。还没说什么,身边的手下一哄而上,揪住了那汉子的衣服,直道他胆儿太肥,敢撞三爷。那汉子只是一口气地道歉。马三儿在旁边看得仔细,这好几个人推耸着,那汉子却是纹丝不动,这样的下盘功夫端的是少见。马三儿心里一动,拦住了手下,拱手问道:“这位好汉不知尊姓大名?”
那汉子憨笑道:“乡下人,哪有什么尊姓大名,小的姓张,因为打小就缺心眼,别人都叫我实在。”
“这年头,实在的人可不好混啊!”马三儿用了内劲拍拍张实在的肩膀,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加了几成劲儿,还是照旧,不由得火了,使了十二分的气力,想要将张实在压倒,没想到张实在很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说:“这位爷好大的力气!”
马三儿瞠目结舌,一时闹不清楚张实在是在嘲笑他还是夸奖他,正要说什么。张实在看了看天色,着急起来,躬身说:“爷,能不能让小的把鸡蛋拿去卖了?”马三儿眨了眨眼,挥挥手让他去了。城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英雄,自己咋不知道呢?马三儿很困惑,回过头来,一眼看到古玩店老板正抿着嘴笑呢,眼一瞪,说:“你在笑啥呢,笑我吗?”
老板赶紧说道:“三爷,你可能不认识那汉子,他就住在北门三里外的张家村,家里养了很多鸡。三爷你可能觉得他是在装傻,其实不是,他就是这么个人,半憨半清醒的。”
马三儿哑然失笑,闹半天是个二傻子,可惜了那一身功夫。
几天后,马三儿接到一张请柬,是一个叫右边次郎的人发来的。右边次郎在城中开了个武馆,准备在徽州传授空手道,请他去参加开馆大庆。马三儿接到请柬,心里挺得意,可不是吗,日本人开武馆还请他去,多有面子的事儿。到了夜里,马三儿精心打扮了一番,带了两个人去了。
到了一看,来的人真不少,这一片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不大会儿,主持人宣布右边馆长来了。马三儿一看,差点笑了起来,那右边次郎五短身材,又矮又壮,像个大冬瓜在地上滚一样。只听右边次郎用中文说道:“谢谢大家赏脸来参加鄙馆的开馆大庆。日本武术独步天下,打遍世界无敌手,欢迎大家回去发动亲朋好友来我馆学习……”
这话马三儿不爱听了,啥叫日本武术独步天下,要论武术的正宗,那还得数咱中国武术,日本,也就是过去东拉西扯地学了几招,就成了自己的武术,就跟他们的文字一样。想到这,马三儿“扑哧”地笑了起来。
右边次郎宣布晚餐开始。马三儿赶紧吃了起来。正吃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说:“马三儿君,你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不以为然?”
马三儿回过头来见是右边次郎,咽下口中的食物,摇头说:“不是不是,是突然想到了个笑话,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见谅见谅!”
右边次郎并不相信,直视着他说:“那么,能不能告诉我是想到了什么笑话?”
马三儿不高兴了,自己好歹也是一方老大,这鬼子咋这点面子也不给,这不是成心找自己难堪吗?这样想着,嘴里也不客气了,说:“我刚才啊,看到一只牛在天上飞啊飞的,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牛?”右边次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道,“牛怎么会在天上飞?”
“那是因为有人在吹啊!”马三儿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八嘎!”右边次郎总算明白了马三儿的话,脸上顿时青了,却又在一转眼间恢复了平静,他说:“马三儿君,听说你也是个高手,什么时候我们切磋切磋?你,代表中国武术,我,代表日本武术。”
“你远来是客,我是主子,怎么能跟你动手呢?”马三儿笑道,伸出筷子去夹菜,右边次郎也拿起一对筷子,阻住了他的去路。马三儿挑开他的筷子,但右边次郎手腕一转,顺势又压住了他。马三儿试了试对方的劲,虽是两根小筷子,却不亚于两根巨木,他的手腕一酸,忙斜着划过。右边次郎如影随形……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几招,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马三儿此刻明白,这右边次郎狂是狂了些,但手底下确实有真功夫,他不是对手。马三儿平日里最敬重英雄好汉,当下就要将筷子放下认输,却不料放下筷子后,右边次郎的筷子却不依不饶,突地刺入了他的手背,钉在了桌子上。马三儿一阵钻心地痛,但比手上更痛是心,他不明白,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切磋,右边次郎为何会这么阴险!他愤怒地说:“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已经不想打了,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右边次郎得意地一笑,说:“这就是所谓的中国武术?如果马三儿君想来我武馆学习,我倒愿意免费相授。”
马三儿咬了咬牙,伸手拔去筷子,用手帕裹好伤口,说:“我代表不了中国武术,但我一定会让你见到真正的中国武术的!”
“我随时恭候!”
马三儿的右手算是废了,也不知道右边次郎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筷子正好扎断了马三儿的两根手指筋上,这辈子中指和无名指是别想用力了。马三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么窝囊气,他发誓要报仇。但报仇谈何容易,且不说右边次郎是日本人,就是他一身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抗的。马三儿想尽方法,一边联络四处的武术前辈,一边派出眼线去各地寻找高手。但得到了消息却是,一般的高手没有把握赢右边次郎或者是胆怯日本人的势力,而真正的高手又不屑于跟日本人动手。马三儿又气又急,突然想到了张实在。
马三儿到张家村的时候,张实在正在打扫鸡舍,满身的鸡屎味冲得马三儿直皱眉头,他将张实在拉到一边,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张实在听了摇头又摆手,直说:“爷,我哪有什么功夫,无非就是力气大了点,那日本人连爷都没招,我哪成,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马三儿苦笑着说:“要有别的人选,我还能来找你吗?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个高手。兄弟,你听我说,乱世之中,人人得求自保本不为过,可是,人家日本人就是看准了我们这一点,放出狂言,说我堂堂中华没有人才。是个有血性的男儿都应该站出来,让他们瞧瞧咱中国爷们的厉害。你辛苦学武为的是什么,不会只为了养鸡卖鸡蛋吧?这事是个人都能干,但你有一身绝技干这个浪费了。只要你同意去和鬼子比武,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张实在只是摇头,说自己不会功夫,去了更丢中国人的脸面。马三儿苦苦相劝,但始终也劝不下来,最后只得黯然离开。
过了几天,马三儿正在家里苦思冥想办法的时间,下人来报告,说有个叫张实在的人求见。马三儿一愣,忙说快请。张实在进来后,一拱手说:“三爷,你去跟日本人订个日子,我去!”
马三儿又惊又喜,忙请他坐下问个仔细。张实在恨恨地捶了捶桌子,说:“师傅授艺时就要我不可争强好胜,但此时我忍无可忍了!”马三儿又一问,这才知道张实在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原来右边次郎的武馆开张之前就已经经过精密的计划,一张开,势力扩张得很快,前几天他们去了张家村,要在那里开一个很大的训练场。而在拟定的场址上,还住着很多户人家,日本人毫无顾忌地要将居民赶走,与老百姓发生了冲突。日本人不仅当场打死了三个人,还烧了那一片的房子,官府惧怕,只当没发生这事一样。当时张实在出去卖鸡蛋不在,等他回来后得知这事,气得立即就去找右边次郎理论,可是不仅没见到人,还被冷嘲热讽了一顿。这老实人再也无法忍了,立即就来找马三儿了。
马三儿大喜,一边安顿好张实在,一边去向右边次郎下战书。右边次郎接到战书后,马上就答应了。
比武是在右边次郎的武馆里比的,虽然马三儿并不同意,这样一来,右边次郎明显地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右边次郎却执意如此,否则就不比。
比武一开始,双方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实力。张实在练的是内家拳,双脚不丁不八,右拳护腰,左拳探路。右边次郎右掌击向张实在的颈部,张实在飞快地向后一闪,躲过这一招,起脚踹向对方的小脚,被右边次郎起脚截住。右边次郎紧身向前,一掌劈向张实在的面部,张实在一缩身,从他的肋下穿过,右肘击向右边次郎的背部。这一招结结实实地打在右边次郎的身上,他顿时向前扑倒。
“好!”在一边观看的马三儿手舞足蹈,高声叫着张实在乘胜追击,但张实在似乎觉得这样不符合武德,竟然错过了这一次好机会。右边次郎稳住身子,收起了轻视之心,仔细地寻找起张实在的破绽来。只是张实在架子摆起来,浑身就像上了锁的密箱,各个部位浑然一体,毫无破绽。他只得试探地挥掌过去,张实在一晃身又是躲了过去,但右边次郎这一招是虚招,真正的杀手锏在后手,他见张实在判断失误,右掌变拳,猛地击中张实在的胸口。右边次郎这一拳足以裂石碎砖,但张实在中了这拳之后却只是晃了晃身子,右边次郎愣了愣,张实在抓住了这个机会,右拳食指突出,变成凤眼,点中了右边次郎的眉心。
右边次郎顿时脑袋像被大铁捶敲到一般,天昏地暗,连想一想的时间也没有,应声就扑倒在地。
高手过招,胜负瞬间就分了。马三儿一声狂呼,冲下场去,一把将张实在抱了起来,叫道:“你太强了,我们赢了!”张实在只是憨笑着,说:“不是我强,是他太差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丢下一屋子的日本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张实在赢了,但心里并没有多大的高兴劲儿,在他看来,右边次郎的功夫太差,赢了也没什么。倒是马三儿兴奋无比,立即广招佳宾,大宴庆贺。有人劝他不要如此招摇,日本人输了已经是面子丢尽了,他再这么一搞,指不定日本人会做出什么事来。马三儿无所谓,说这么大个事不庆贺一番怎么行,倒让日本人小瞧了咱们。这一来,满城的人都知道张实在打败了日本人,老百姓个个高兴得像过年一样,有的还放起来鞭炮。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几个黑影像幽灵一般闯进了张实在的家,什么话也没说,对着被褥下面的人就开了几枪。然后领头的人点上了火,一看,那人竟然是马三儿。他吃惊地说:“怎么是你?”马三儿还没有死,他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却还是笑着说:“右边次郎,我就知道你输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领头人拉去蒙面巾,果然是右边次郎,他不可思议地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实在呢?”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活的。这没什么,咱爷们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最后做了这么一件,死了也值了。我马三儿,一个混混而已,死不足惜,可是张实在就不同了,他只要活着,你就一辈子不得安宁。”马三儿吐了几口血,一挺身,双目圆瞪死去了。
右边次郎呆立了半天,说:“马三儿,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混混而已,我看错了你。”
又过了几天,右边武馆突然闭门停业了。有知情人说,馆长右边昨天夜里被人刺杀了,下手的人就是张实在。不管这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从那以后就真没有人见过张实在了。
大盗一枝梅
徽州城张员外要为独生女儿玉佩公开选婿。消息一传出,才几天时间,城里就聚集了很多外地来的年轻人。经过文武比试,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叫区良,一个叫刘守信,两人均是青年才俊,文武兼修,不分上下。
张员外只好请他们住下,等着玉佩做最后的选择。这天一早,下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老爷,不好了,刘守信死了!”张员外大吃一惊,挥手道:“快带我去看看。”
刘守信就死在客房里,奇怪的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张员外暗自叫苦,忙差人去报案。不多时,知县李大人亲自来了。仵作查验了尸体,断定刘守信是死于武林高手的点穴功之下,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夜里。
这一来,事情也就明显了,除了区良,徽州城还没有这样的高人。区良杀刘守信,显然是为了除掉竞争对手,何况他昨晚一夜未归。李大人当即下令缉拿区良,哪知这时,区良竟自己回来了。见到刘守信的尸体,他吃惊不小:“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冷笑道:“你自己心知肚明,拿下!”区良大叫冤枉,说他与刘守信无冤无仇,而且几天的比试下来,两人已经结下了友谊,自己怎么会杀他呢?李大人想了想,也觉得事有蹊跷。作为张员外的朋友,这场比试从头到尾他都在场,区良的表现并不像阴险小人。他正暗自思忖,区良道:“大人,请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一定查出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