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来彩
小城虽小,喜好舞文弄墨的人不少。受文友老K的盛邀,我来到这座山清水秀的小城。
和老K已交往多年,但至今未谋面,仅限于文字交流。到了小城车站后,我给老K打了个电话,要他到车站来接我。20多分钟后,老K来了,竟然是个不到40岁的小伙子,平时看他的文字十分老道辛辣,竟以为他有50多岁,没想到他比我还年轻,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五四时期文学青年的味儿。见了面,我发现他有些腼腆,与他的文章判若两人。他将我直接接到一家酒店,说还有些文友想见我。到了酒店后,我一看竟有一屋子的人。他们都争着起身和我握手,老K为我一一做了介绍。喝着小城自产的野山茶,热烈的气氛氤氲开来。有位老师谦逊地要和我讨论问题,说到激动时,竟大声地朗诵起自己的文章。文人相聚,少不了喝酒。酒也是小城自产的白酒,却有一个诗意的名字“明绿液”,冲着这名,我就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老K不无激动地说:“你的到来,成了我们的盛会!”文友们或海阔天空的闲聊,或推心置腹地交流创作体会,或深情感叹岁月的蹉跎,或漫无边际的纵论天下大事……其乐融融,痛痛快快,但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文学。
席间,有一个写诗的年轻女子过来敬酒,老K说她在诗刊上发表过几首非常有分量的诗,我问她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她羞愧地摇摇头,老K悄悄地告诉我她就初中毕业,是个家庭主妇,丈夫是开出租的,她既要操持家务,还要带两个孩子,晚上才能看书写作。我不禁佩服起来,我想要是换作我,我能坚持下来吗?他们中还有一位年龄最大的老者,70多岁,非要拜我为师,他说他写了一部魔幻小说,希望我能帮他联系出版社出版,圆他这一生的梦。说着便从他随身携带的大黑包里掏出厚厚的书稿,一脸谦逊地要我帮他斧正斧正。我翻看着他的书稿,全是手写的,字写得十分工整。我答应帮他和出版社联系,他听了立刻老泪纵流,连连抱拳作揖。马上有文友掏出笔记本打趣说:“老陶,你先给我签个名吧,要是你这回一炮而红了,这签名就值钱喽!”老陶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
聚餐结束后,老K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我问他什么好地方?他故意卖起乖来。我们坐车来到一座山坡,然后穿过一片树林,老K向远方一指说:“你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片静谧的湖,老K说这就是小城的仙女湖。湖水清幽净澈,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如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仙女。没想到小城还有这么美丽的去处,让我打开了眼界。老K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人。”我们顺着湖边的土路,走到一个土木房,老K没有敲门就径直走了进去。进去后,我看到简陋的房子里凌乱地堆满了书,一个披着长发的中年人正在埋头读书。老K指着他说:“这是我们小城的杜作家”。杜作家曾在《人民文学》发表过小说,还获过奖,引起过轰动。他种过田、当过兵,现在是护水员,至今单身。据说曾经有一个慕名而来的女子要嫁给他,来了一看,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非要带他走,他看着仙女湖犹豫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那女子哭着走了。杜作家拿出自己的书送我,连说让你见笑啦。我看了看他的家,除了一堆的书,几乎没有任何家用电器。我立刻想到在瓦尔登湖隐居的梭罗,选择了孤独和心灵的自由。他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写作,不能不让人感动和佩服。
看着这云雾缭绕、山峦叠翠的小城,我忽然想到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小城文友,也如小城山水,也许一辈子都默默无闻,一辈子都清贫孤寂,但他们能固守着坚持着,心中有诗意的追求,内心就幸福。我敬佩他们,因为他们是小城的文脉啊!
曾经的同事
薛来彩
刚参加工作那会,在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办公室虽然有十几个人,但除了司机和勤杂工,真正的工作人员也就八九个人,常常忙得不亦乐乎,但忙并快乐着。
办公室主任姓张,是位女同志,说话办事风风火火,从不拖泥带水。那时我等小公务员月收入不过三四百元,没有房子,只好在外租房。有一次,和张主任一起下乡,聊起租房的事,她听了后说:“你怎么不早点说?我婆婆家有一间空房,你搬去住吧。”说着就打电话向她婆婆要钥匙,当晚就叫我搬进去。我非常感激,从老家带了些鸡蛋送给她,她不肯要,还批评我不要婆婆妈妈拉拉扯扯的。办公室副主任姓李,分管文字工作,曾经做过老师,喜好读书,写得一手好字,骨子里是个书生,颇受县长欣赏。但他不擅长应酬,每逢有宴请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实在推脱不掉,也是以茶代酒。遇到劝酒,万不得已时,就喝一小杯,脸立刻就会憋得通红。如是几次,有人背后说他架子大,干脆就不叫他了。还有一位副主任是兼的,主要负责接待处工作,基本不到我们办公室来。
办公室除了三位领导,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办事员。坐在我对面的小蒋,长得有点像林青霞,瓜子脸,大眼睛,皮肤娇嫩,体态纤纤,堪称美女。小蒋常从家里带好吃到办公室,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吃得最多,至今想来,还心存感激。小蒋的父亲是教育局长,她可谓是名符其实的“官二代”,可她偏偏看上了办公室里的一位勤杂工,她父母坚决不同意,要与她断绝关系,但她仍然执迷不悟,最后竟偷偷从家里拿出户口簿与男孩领了结婚证,来了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和我同时进办公室的小杨,毕业于农业大学,学的是畜牧业。有一次,他跟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到县乳品厂调研,人家送了他两箱牛奶,他没有拿回家,而是带到办公室来和大家一块分享,结果我们办公室三天都没有烧水,专喝牛奶。做信访工作的小毛,是一个相当有气质的女子,喜好舞文弄墨,常在报刊上发表些诗歌散文之类,被同事戏称为“毛笔”,她也乐得接受。她常和我谈论些文学方面的事,算是“知音”。我那时刚刚从大学毕业,对机关里的事一点都不懂,他们都给过我很多的帮助,我感觉生活在一个虽清贫但快乐的大家庭里。
后来我继续求学,毕业后进入南京一所大学工作。十多年下来,与办公室同事的联系渐渐稀少起来。前些时,无意中发现一张我在政府办工作时的集体合影,那是我们到浙江普陀山游玩时照的,那是我们唯一一次的春游。记得大家都很开心,仿佛刚从牢房中释放出来似的,疯玩,一个个仿佛换了个人。张主任一改在办公室里的严肃状,一路上说着笑话,说到高兴处还进行手舞足蹈的表演,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那是我在政府办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为此常常怀念起在政府办工作的日子。
十几年过去了,此时此刻再看照片,竟有种昨日重回的感觉,真不敢相信我和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曾经这样年轻过。现在,张主任早已退休了,李主任调任外地县委副书记,小蒋孩子都上中学了,“毛笔”嫁到外地去了,还有其他的同志,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升职的升职。虽然相隔东西,但我常常会想起他们,想起我曾经度过的美好时光。
在台北逛街
薛来彩
入住台北的喜来登大酒店,这是台北最豪华的大酒店之一,周围遍布着台湾最重要的政府机构,导游调侃说:“这是台湾最安全的地方,你在大街上数钱都不会有事!”
台北的建筑不高,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但街道十分干净整洁,很少见到垃圾箱。在台湾垃圾是不能随便扔的,必须到捷运站,或者到7-11便利店,请店员替你交给垃圾车。在大街上闲逛,随处可见中山路、福建路、济南路、长春路……这些熟悉的地名,感觉就像是到了内地的一个城市。据说这样的街道命名是一个叫“郑定邦”的建筑师的创意,1947年他奉命为台北市的街道命名,此时台湾刚刚从日本回到中国不久,他突发奇想找来一张中国地图,然后将地图贴在台北街道图上,中轴线对准中山路,把中国地图的地名,一个个画在台北街道图上,我想这是他中国情结的反映吧。为了避嫌,他特意将一条很短的街,命名为上海路,因为他是上海人。只要熟悉中国地图的人在台北逛街是不会迷路的。
我先到士林夜市,这是台北最出名的夜市,荟萃了台湾最经典的小吃。来到夜市入口,刚一下车,一股浓郁的清香带着诱人的气息扑鼻而来。士林夜市分上下两层,上面以百货为主,下面全是小吃店,来品尝小吃的游人很多,蚵仔煎、大包包小包、车轮饼、豪大鸡排、台南担仔面、台湾牛肉面等等,真是琳琅满目。有些小吃店还贴着马英九与店主合影的照片,用来招揽生意。我发现到夜市来的游人很多,很多人手上都拿着食物,但是店里和路上都很干净。我和同事要了一份蚵仔煎,等拿到手一看,真不咋样,但是吃起来很有味道,新鲜清爽,带着一股浓浓的海鲜味儿。店老板介绍说,蚵仔煎是台南地区的传统小吃,最早的名字叫“煎食追”,是把蚵仔、蛋、葱等拌入到番薯粉浆里搅拌,配上祖传的酱料而制成。同事又买了一根士林大香肠,这是士林夜市的招牌美食之一,一根有两尺长,麻绳粗。店主说他们的店是夜市上第一家,已有38年的店龄。店主将大香肠切成片放在塑料碗里递给我们,看着色泽鲜亮的大香肠,忍不住吃了起来,口感醇厚,味道鲜美,令人回味无穷。还有“甜不辣”、“青蛙下蛋”,郭记葱油饼、十全排骨、生炒三鲜等做得都很精细、美味,令人喜欢。在夜市吃了一路,仍然流连忘返,那种油然而至的亲切感氤氲我心,使我感受到了台湾浓浓的生活气息和暖暖的人情味儿。小吃是一个城市最吸引人的“味道”,也是一个城市的文化记忆,士林夜市的小吃生发出的是中国的味道,传承的是中华文化的记忆。
出了夜市,沿着中山路到敦化南路的诚品书店,这是台北最大的书店。在台湾有一个流行的说法:世界最高的101大楼是台北的地理地标,诚品书店则是台北的文化地标。诚品书店共有上下五层的空间,它设计很特别,就是有不同的阶梯,不同的坡度,这样站累了可以坐下来阅读,这个设计很人性化。书的品种齐全得出乎想象,中文类的书籍,既有香港版、台湾版,也有大陆的简体字版;外文类书籍,全世界各大语种的书,都能找到;而且十几、二十几年前的旧书,也能觅得踪迹。这个书店的最大特色是24小时营业,“让读书永远不打烊”。我在一个书柜前,拿起一本书一看,外包装是完全密封的,马上有一位工作人员跑过来,拆开一本放在展示台上,让我阅读挑选。在诚品书店你可以坐在这里看一整天书,都不会有工作人员来打扰你。而且在这里每天都会举办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讲座和读书活动,让爱书人参与。几乎到台北的读书人都会到诚品书店来看看的,中央电视台“岩松看台湾”节目曾经提出“让你们找出五个最能代表台北的东西”,结果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诚品书店”列入其中。一个书店能成为一个城市的旅游景点,可见这个书店的魅力有多大啊。
走出诚品书店,不知不觉走到“新光三越”百货店,在四楼的珠宝首饰柜台,一个娇小的女售货员非常热情地给我端来茶水,我挑了一条黄金手链,她马上介绍说这是他们店里刚到的新款,以后可以随时拿来做保养的。我说我是南京的,她看了我一眼说:“在你们中国也有我们的很多连锁店啊,像上海、北京、广州都有啊。”我一下子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膜。我说南京离上海很远啊。她问南京在哪里?我说在江苏省啊,她又问江苏有多大?我说大概有三个台湾那么大吧。她露出惊讶的夸张表情。我终于没买,而是默默地走出了“新光三越”。
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原来五彩斑斓的灯光招牌已经有些昏暗。回来时和台湾导游说起这件事,带惯了大陆游客的台湾导游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嘛,毕竟海峡两岸分割了60多年,你千万不要对台湾留下不好的印象哦。”我说:“当然。我们都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