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楼开了个小卖部,虽然也叫做“百货店”,其实只经营几件生活日用品,油盐酱醋、香烟白酒等等。谁知开张没三天,我就后悔了。我住的这个小区,七八栋公寓,一窝蜂就开了八九家小卖部,方便了住户,却赔了店主。我记了记,我的小卖部开张第三天卖了一包烟,第十天卖了一斤盐,满月那天卖了一支牙膏……眼睁睁地看着新进不久的小商品们,羞羞搭搭地蜷曲在柜台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像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成天抱着脑袋哀声叹气,责骂自己眼窝子浅脑袋子实,黄鼠狼没捉住反蹭一身臊气。
然而,没过多久,我的小卖部就时来运转了。
住在同一个单元三楼里的是一位领导。之所以断定他是领导,是因为他脑袋大、脖子粗,不是领导难道是伙夫?平日见了,朝我点个头,连咳嗽声都带个官腔。我这个人胆小,最怕与领导打照面了,所以总是对他敬而远之。没想到一天上午,我的小卖部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是一个胖胖的女人,笑盈盈地对我说:“老金头,托你一个事儿中不中?”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领导的老婆。过去,她从不正眼瞅我一下,今日却仙女下凡,我受宠若惊,连忙起身,不假思索地说:“中!中!”
“你瞧,我大女婿送来一瓶洋酒,我家老赵舍不得喝。我的意思是送到小卖部来,请你代卖一下。一千多的东西,你给我九百就算了。”
领导老婆交待的事,我怎敢推托?于是,我又不假思索地说:“中!中!”
可是,领导老婆一走,我就傻眼了。这么贵的洋酒,谁买得起呀?如果“嫁”不出去的话,柜台上岂不又养了一个老“姑娘”!那可是我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呀,我咋轻易答应下来了呢?
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直熬到晚上,忽听小卖部外面有人敲窗户,我伸出脑袋一看,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不认识。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师傅,有洋酒卖吗?”
我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说:“有!有哇!新进的特级人头马,只卖一千块。”那人也不还价,接过洋酒后,扔我一叠钱,然后神秘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哇!洋酒原来这么好卖!不到一天就让我赚了一张老人头。我信心倍增、食欲大开,当第二天领导老婆又来敲我家的门,依然笑盈盈地说她的二女婿又送来一瓶洋酒,还麻烦我代卖一回时,我连忙说:“中!中!”
就这样,几乎每天上午,领导的老婆都来敲我的房门,让我代卖人头马,而这瓶人头马每天晚上必定被人买去,决不会等到天明。买主中有男有女,也有老有少。头几天,领导老婆每次送来洋酒,都说是她女婿送来的,我算了算,她一共九个女婿,就像约好了似的,九个女婿轮流送酒。其实,送来送去,全是同一瓶洋酒,我做过记号,决不会错的。所以,当领导老婆说这洋酒是她女婿送的时,我就忍不住想笑。领导老婆似乎觉察到了,时间一久就不再说洋酒是谁送的,只朝我神秘地一笑,我也就心照不宣。
逢年过节,洋酒便紧张起来,因为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好几拨人要送礼。不过没关系,大凡送礼的人只管排队坐在我家里候着,我好茶好烟款待。当第一个人将人头马送到领导家里,不到二十分钟,领导老婆必定又把酒送回我家代卖,并且大声喊着:“老金头,又麻烦你了。”这声音分明是提醒等候送礼的人:现在该轮到你啦……
正当我盘算着怎样把这发财生意年年做下去,一直做到孙子辈、重生辈时,不料形势逆转。这天晚上,一位送礼者把刚买去的人头马又匆匆拎回来了,要求退货。我接过洋酒问:“咋的啦?”
“老赵被抓、抓起来啦。”送礼者惊魂未定,说话结结巴巴。
“你咋知道?”我大吃一惊。
“我亲眼见到两个大头帽把他带走了。多亏我晚去了一步,不然就是自投罗网啊。”
“天,财路断也!”我仰天长叹,手一哆嗦,就听“咚”地一声,洋酒摔在地上,包装盒里的瓶子整个碎了,洋酒也流了一地。
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一股刺鼻的异味迎面扑来,我傻眼了:分明是一股臊烘烘的人粪尿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