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木匠是七斗冲的老师傅,人称“神斧”。廖木匠作活,注意力全在眼、手之上。材料到手之后,闭上一只眼,瞄上儿眼,调调角度再瞄,心中便有数了。举起斧头也就心到手到。有人说,他的眼光已将那木头划了直线。廖木匠拿斧头,沉稳有股内力,下斧准确,用力均匀,恰到好处。一斧砍下去,毫厘不爽,即使遇上节疤也不被反弹,可见其功力之深。几声斧响之后,圆木变成方木,弯木变成直木,使眼一瞄,方方正正,平光如砥,毫不走形。紧接着稍推几把刨子,就可以交付下道工序。别看他年过六十,看上去老态龙钟,一旦耍起斧头来,游刃有余,活儿完毕之后不气喘不出汗,功夫深出活快,别人一天干的活儿,他半天就完成。
传说有一个外地人,也是一个出名的木匠,暗暗发誓要超过廖木匠。潜心磨砺数载之后,自以为大功告成,遂专程上门要见廖木匠。刚进廖的家门,恰遇廖木匠正训斥他的小儿子。原来老木匠做木活时,不经意看到十宋岁的小儿子鼻尖上有一点黄泥巴样的脏物,遂眼珠一瞪,吼道:”还不擦掉!”
小儿子伸出食指,按了一下鼻翼。
“鼻尖上!”廖木匠大喝一声,底气十足
。小儿子没反应过釆,又按了按鼻眼。
“操,鼻尖上!”
小儿子慌乱中又按了一下鼻眼。
“操!”廖木匠立马火起,挥起火斧斜飞过去,只见弧光一闪,“咚”地一声,斧头嵌进一根原木上,再看小儿子的鼻尖,黄泥巴不见了,而皮肉依旧,丝毫无损。小儿子倒抽一口凉气,呆怔怔地钉在那里。
门口的来客见状,也打了个冷战,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乘院里人还没发现他,急忙缩了出来,一路自惭形秽:
也许这个传说有点夸大,但自此廖木匠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世有“神斧”美誉的廖木匠,没想到晚年还有栽跟头的时候。
有一细眼佬,人称“杠头”,久知廖木匠大名,但不信耳闻,只想亲见。一天,他左挑右选,找一根栎树木材,弯如盘螺,上而节枝丛生,又是干货,可见其下斧的难度。此人带上礼物,扛着栎木,想好了借口,刻意非让廖木匠出丑不可。
进了门,杠头九献上礼品,然后恭敬地说:“久仰老先生,我想用此树制一方木,还请神斧手费力劳神了。”
廖木匠扭脸细看这根木材,甚感纳闷:自古以来谁会使用这种烧火都不要的树木呢?下力轻,斧头进不去;下力重,又会超过深度,早属木匠们摒弃之物。再看看来客的脸色,微笑中暗藏着轻蔑,方知是来刁难他的,过去他也曾遇到过这种人,但都被他制服得五体投地,但像今天这样的难题还属首例。有心答应,恐怕力不从心;不答应,传出去声名岂不大打折扣?正在为难之际,不想小儿子替他解围道:“好,东西先收下,你明天来取,保你满意!”
客人一走,小儿子胸有成竹地说:“爹,这事就交给我处理了。”
第二天,小儿子果然将一根栎树方木呈现在廖木匠跟前。方木上虽疤节丛生,但光滑平展。廖木匠一脸惊诧,手抚再三,不相信是用斧头砍出来的。问于小儿子,小儿子笑而不答。他素知小儿子不太安份,跟他学艺三载之后,扔了斧头,到烂石山上摘了个什么木材加工厂,当了厂长。他恨铁不成钢,也不去管。但他绝不相信儿子能砍出这样的方木,也不相信别人有这个本事,可这又是事实!怎么回事?决定去弄个明白,难道山上真有世外高人不成?这日,老木匠手扶拐杖,沿着碎石山路悄悄上了山,听说加工厂就建在烂石山山坡上的山神庙里。远远地,只听尖厉刺耳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知是何物。到了跟前,他手捂耳,从墙洞里伸出脑袋一看,只见一只有锯齿的圆形铁盘在那里被轰鸣的柴油机带得飞速旋转着,小儿子正在将一根木头往铁盘上使劲推。那声音就是从铁盘上传出来的。他终于明白了,那就是被小儿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电锯吧?紧挨着电锯的,又是一种机器,一个人正把锯好的方木塞进那里刨光。
看着看着,廖木匠张口结舌,只觉得一般热血往脑上冲,眼前发暗,身子一歪栽在地上……
出院之后,廖木匠落得个“失语症”。但他发誓铸斧为锄,我们看见他时,总是荷锄背筐,乃一拾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