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天,就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了。夏天的雨也有夏天的性格,热烈而又粗犷。天上聚集几朵乌云,有时连一点雷的预告也没有,当你还来不及思索,豆粒般的雨点就打来。可这时雨也并不可怕,因为你浑身的毛孔都热得张开了嘴,巴望着那清凉的甘露。打伞,戴斗笠固然能保持住身上的干净。可光头浇,洗个雨澡却更有滋味,只是淋湿的头发、额头、睫毛滴着水,挡着眼睛的视线,耳朵也有些痒痒的。这时,你会更喜欢一切。如果说,春雨给大地披上美丽的衣裳,而经过几场夏天的透雨的浇灌,大地就以自己的丰满而展示它全部的诱惑了。一切都毫不掩饰地敞开了。花朵怒放着,树叶鼓着浆汁,数不清的杂草争先恐后地成长,暑气被一片绿的海绵吸收着。而荷叶铺满了河面,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雨点和远方的蝉声,近处的蛙鼓一起奏起了夏天的雨的交响曲。
当田野上染上一层金黄,各种各样的果实摇着铃铛的时候,雨,似乎也像出嫁生了孩子的母亲,显得端庄而又沉思了。这时候,雨不大出门,田野上几乎总是金黄的太阳。也许,人们都忘记了雨。成熟的庄稼地等待收割,金灿灿的种子需要晒干,甚至红透了的山果也希望最后的晒甜。忽然,在一个夜晚,窗玻璃上发出了响声,那是雨,是使人静谧、使人怀想、使人动情的秋雨啊!天空是暗的,但雨却闪着光;田野是静的,但雨在倾诉着。顿时,你会产生一脉悠远的情思。也许,在人们劳累了一个春夏,在收获已经在大门口的时候,多么需要安静和沉思啊!雨变得更轻,也更深情了,水声在屋檐下,水花在窗玻璃上,会陪伴着你的夜梦。如果你怀着那种快乐感的话,那白天的秋雨也不会使人厌烦。你只会感到更高邈、深远,并让凄冷的雨滴,去纯净你的灵魂,而且一定会遥望到在一场秋雨后将出现一个更净美、开阔的大地。
也许,到冬天来临,人们会讨厌雨吧!但这时候,雨已经化妆了,它经常变成美丽的雪花,飘然莅临人间。但在南国,雨仍然偶尔造访大地,但它变得更吝啬了。它既不倾盆瓢泼,又不绵绵如丝,或淅淅沥沥,它显出一种自然、平静。
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中,雨变得透明,甚至有些干巴,几乎没有春、夏、秋那样富有色彩。但是,在人们受够了凛冽的风的刺激,讨厌那干涩而苦的气息,当雨在头顶上飘落的时候,似乎又降临了一种特殊的温暖,仿佛从那湿润中又漾出花和树叶的气息。那种清冷是柔和的,没有北风那样咄咄逼人。远远地望过去,收割过的田野变得很亮,没有叶的枝干,淋着雨的草垛,对着瓷色的天空,像一幅干净利落的木刻。而近处池畦里的油菜,经这冬雨一洗,甚至忘记了严冬。忽然到了晚间,水银柱降下来,黎明提前敲着窗户,你睁眼一看,屋顶,树枝,街道,都已经盖上柔软的雪被,地上的光亮比天上还亮。这雨的精灵、雨的公主,给南国城市和田野带来异常的蜜情,是它送给人们一年中最后的一份礼物。
啊,雨,我的爱恋的雨啊,你一年四季常在我的眼前流动,你给我的生命带来活跃,你给我的感情带来滋润,你给我的思想带来流动。只有在雨中,我才真正感到这世界是活的,是有欢乐和泪水的。但在北方干燥的城市,我们的相逢是多么稀少!只希望日益增多的绿色,能把你请回我们的生活之中。
啊,总是美丽而使人爱恋的雨啊!
雨,是跳动的灵魂。
沥沥细雨如同生活中的小小坎坷,越过了,换来的是清新的天地。
潇潇细雨如同生活中的烦乱、困难,跨过了,得到的是恬静,开阔的天地。
飘泼急雨如同生活中的艰难、苦难翻过了,看到的是漫天绚丽的彩虹。
雨有一种神奇,它能弥漫成一种情愫,浸润成一种气氛,镌刻成一种记忆。
挣扎的美丽
友瑶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呼呼的北风将太阳的光芒吹得柔弱无力,法国梧桐的落叶被来往的车辆碾轧着飞卷着,有的已经零落成泥。寒意使匆匆赶路的人们萎缩着,情不自禁地裹紧了大衣。我正将头缩进衣领里走着,忽然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先生,要买画儿吗?”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我的前侧,目光中含着祈求。仔细看他,一脸的胡子像秋天的荒草,身上背着一个编织袋缝制成的大包裹,卷着被褥,这之上,是一个破旧的画夹。承担这一重负的是有些孱弱的躯体,说他孱弱,不仅是因为他的苍白和瘦弱,还有就是他不得不依靠一根拐杖来保持平衡,因为他的左腿不知丢失在了什么地方。
在小城的路上行走,你经常会遇到一双乞讨的手执拗地挡住你的去路,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让你的同情心在一次次或甘心或不甘心的施舍后逐渐变得麻木。这位中年男子很显然没有把自己沦为乞讨为生的一列。我有些惊奇了。
我说:“好啊!”这位男子于是很惊喜的样子,将背上的行李很艰难地放下来,用手提了一下裤子——我看到将裤子捆在身上的是一根尼龙绳。他坐在行李上,将拐杖放在一旁,把画夹支在那根健全的腿上,说:“我为你画素描,一会儿就行。”
果不其然,画一会儿就完成了,很简单的几笔,画儿上的人物大众化的面孔,丝毫找不出我的特征,我虽然不懂绘画的妙处,但这画儿实在不敢恭维。他要两块钱,我给了他五块,他执意不肯,说:“老弟,我不是乞讨的。”说完一笑,这笑声透过胡子,变成水汽,在空中手舞足蹈。
他又上路了,艰难地背起行李,架着拐杖,一蹦一跳地走进不断伸展的街道里,融入初冬的一片萧索之中。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个词语忽然冒上我的心头:挣扎。
我没有问过他的身世,不知道这七尺之躯曾经饱受过怎样的屈辱与压抑,但他这种不向生命低头、不向生活乞讨的精神却使我被深深地震撼了。这是一个真实意义的生命,完整的高贵的生命。是的,真正的生命决不在乎命运的摆布,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保持着生命的本色和灵魂的高贵,而不容亵渎。愈挫愈勇,越是困境就越是挣扎,卑微的生命因此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挣扎,首先是对命运的抗争。老子有句很发人深省的话:“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任何生命的个体相对于浩渺的宇宙,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当我们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又信心百倍地为我们的明天放飞美丽的憧憬时,很多猝不及防的打击和挫折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同我们不期而遇,让我们的躯体和心灵承受生命超常的重量,把明天触手可及的美好变得镜花水月般模糊和遥远。有多少人,因此消沉,自暴自弃,甚至选择极端的方式了结生命。
鲁迅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勇士便是在逆境中的挣扎者。只有挣扎会使山穷水尽变得柳暗花明,会使悲剧性的生命变得悲壮而伟大。
截瘫的史铁生坐着轮椅讲述遥远的清平湾的故事,是挣扎;残臂抱笔的朱彦夫写出30万字的极限人生,是挣扎;面对瘫痪从不哭泣的桑兰用迷人的微笑征服了全世界,也是挣扎。没有挣扎就没有瞎子阿炳如泣如诉的《二泉映月》,就没有陆幼青《死亡日记》的生命回忆。
真正的挣扎,不仅仅是对躯体残缺和病痛的抗争,更多的是对灵魂的升华和改造。我看过《陈凯歌访谈录》,其中有几句话很感人。他说,在拍片子遇到困难时,我不和其他人一样绕过去,冥冥之中,我总觉得一定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发现,去寻找,所以我这时常常像困兽犹斗,自己发狠去找到。困兽犹斗不正是在灵魂的沼泽里挣扎吗?在我工作的县城里,有一位画家,一个傍晚,我去拜访他,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沉思的脸上,他谈起这几年作画的感受,颇有感触地说:“人活着,其实是在同自己过不去,半夜钟声催人醒,既然活着就不该轻易睡去呀。”他说得一点儿也不轻松。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地挣扎,冲破种种藩篱与禁锢,去寻求艺术的跳跃。这种挣扎尽管痛苦,却换来超越。
活着有时比死去困难得多,放弃大多比坚守容易得多。没有挣扎,生活也许平淡多了,安逸多了,但同时生命消亡得多了,如水的日子只是时间的积累和生命的递减,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轻言放弃,不要故步自封,待在茧里沉睡,结果只是下酒物,挣扎后,你就会羽化成蛾,凌空飞舞。
生活从来不容易,苦难、忧虑、责任、失落,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逆境,挣扎就成了对命运不屈的抗争;挣扎,是对命运发起的战帖,是高贵而完整的生命不允许听到的嘲弄的抗议!
挣扎,无论是胜是败,绝对是对生命最崇高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