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冥皇应战 (2)
那妇人明白安宁平静的生活也许将从此一去不复返,她不由在心中幽幽一叹。
八月十三,秋意萧瑟。
石墟镇本非繁华之地,隐伏于山岭之间,仅有百余户人家,除皮货商或西去的马队,石墟镇极少有外人涉足。
今日,石墟镇上却云集了近千人,石墟镇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兵刃的微甜气息与森森寒意。
千异连败师慎行、微玄子、盛依、萧九歌,已足以震撼天下,更何况绝世剑客梅一笑竟再现武界?
梅一笑年仅三十之时,便已以一剑连挫乐土武界三大剑士,其剑道修为已臻世人难忘其项背之境。今日梅一笑俨然已是乐土武界最后一道屏障。世人一向自视乐土武界为天下武学之渊源,今若落败,千古蒙羞。
镇北地势开阔,有十二名骑士高擎黑色旌旗,不时驰骋游弋,黑色旌旗上绣着一把赤色之剑,一望可知是不二法门的令旗,那赤色之剑正是代表不二法门无上尊严的“独语剑”!
没有人会怀疑不二法门的公正,即使异族的千岛盟亦是如此。
众人翘首以望,却无一人穿过不二法门骑士布成的防线。
不二法门的十二骑士皆是一袭黑衣,红色斗篷,显得极为醒目而彪悍。
日渐西斜,夕阳不断地向巍然于山巅的古关隘接近。在夕阳即将隐没的那一刹那,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引刀脱鞘声倏然击破黄昏的宁静,纵是在一里之外,那声音仍是直透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让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修为稍逊者,竟至骇然变色。
夕阳亦在那一瞬间变得更为暗淡。
风起。
夜风来自遥远的西北,寒冷而干燥。不二法门骑士奔驰的马蹄声更急,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石墟镇唯一的酒楼中人满为患,武道中人占据了大部分的席位,却没有人高声喧哗,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北向席间一锦衣少年对身侧一脸色蜡黄、前额微秃的中年人低声道:“大师兄,听说梅一笑二十四岁之后方开始习剑,却在三年后便一举击败当年被誉为四大神奇少年之一的顾浪子,此言可当真?”
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双眉低垂,道:“当然是真。顾浪子是名声赫赫的顾家独子,却在与梅一笑一战中被梅一笑失手误杀,从此顾家与梅一笑结下了不解之仇。让人始料不及的是顾浪子唯一的妹妹顾影却钟情于梅一笑,由此而引发了种种纠葛。后来不二法门亦开始过问此事,梅一笑竟敢与不二法门分庭抗礼!”
锦衣少年失声道:“不二法门元尊向来公正不阿,昭明如日月。只怕……是梅一笑有失偏激吧?”
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神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道:“其间纠葛,外人难以定论。不过后来梅一笑与顾影双双失去踪迹,此事便也渐渐为世人所淡忘了。”
这时,远处的金铁交鸣声倏然密集传至。锦衣少年神色微变,正欲对那脸色蜡黄的中年人说什么,却听得邻桌有低沉嘶哑的声音喝道:“小二,再添一壶酒!”
锦衣少年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那人身着少见的灰褐色衣衫,背向锦衣少年二人而坐,面朝窗外,窗外便是石墟镇唯一一条纵贯东西的长街。他的头发披散着,双肩格外的宽阔,予人以伟岸如山般的感觉。似乎他从清晨起来便一直坐于此处,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要伙计添酒外,再没有其他举止。
褐衣人的桌上横置着一把刀,刀未出鞘,刀鞘很宽,色泽灰暗,刀柄却有幽亮的光泽。店中几乎每一个客人都携有兵器,但此人仍是显得格外醒目。
乱发几乎遮掩了他的整张脸,唯有他的双眼有若寒夜的星辰,泛散着清冷的光芒。
酒楼的伙计送上一壶酒,立即退下了。褐衣人无言地捧起酒壶,再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一阵猛烈的风倏然自镇子掠过,穿掠于街巷间,发出惊人的啸声,店中的灯光一阵摇曳。
“砰……”一声闷响,虚掩着的门蓦然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于门外,他袖口处绣着的黑色的蜘蛛让人一看便知是天机谷之人。只见此人脸色异常苍白,他显得极为吃力地道:“梅一笑……战败——身亡!”
那一瞬间,店内忽然沉寂如死,只听得店外的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褐衣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震,杯中之酒顿时溢出。他的左手悄然握在了横置于桌上的刀,霍然转身。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双眼倏然一跳,目光久久地投向窗外长街。
长街西端,有一白衣人正向这边而来。他的步伐从容得若闲庭信步,与小镇慌乱、不安的氛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纵是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亦是异常醒目。
他的身后,有一十二三岁的少年,怀抱一柄剑,紧紧跟随。
褐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白衣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最后,他竟重新落座,握刀的手亦放开了。
千里龙城,数关之首——龙灵关前。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盘膝而坐。四人皆戴着宽大的幔笠,且压得很低,使人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神情,他们的衣衫分作灰、黑、青、白四色。
衣袂掠空之声倏然响起,一个黑色的人影向这边飞掠而来,其速极快,仿若在夜空下飞速滑翔的黑色鹰隼。
片刻间,那名黑衣骑士已至关隘前,屈膝半跪于不二法门四大使者面前,急切地道:
“禀四使得知,有一剑客愿与千岛盟刀客在八月十五日决一高下!”
四大使者略作沉默,其中一人沉声道:“难道此人不知连梅一笑也已败亡?”
“属下已向他提及此事,并对他说,冥皇己决定以皇家武力应战?但他并未在意,他只是说决战之时,要携其子同行,他要让其子亲眼目睹他如何击败千岛盟刀客!此人还说千岛盟刀客与乐土高手连番作战,为求真正的公平一战,他不愿在今夜决战,而选择了八月十五。”
“哦?此人究竟来自何门何派?”连四大使者亦不免有些愕然。
“此人自言无门无派,自称战曲。”
“战曲?!”
这闻所未闻的名字让不二法门四大使者深深蹙眉。
八月十五,天色阴郁,乌云低沉。
龙灵关的内城城台上,有两个身着白衣者正面相对。内城东、西城墙约有五十丈,南、北城墙约六十丈。南、北城墙中间筑有敌台,敌台上再设敌楼,城墙四角各筑方形角楼,辟东西两门。
方形角楼中,不二法门的四大使者肃然默立。
而东门前,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静静地站着。此子五官清俊,但神色间却罕见少年人的天真烂漫,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其父战曲身上。
战曲左手持剑,目光直视十丈外的千异。
他们之间,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样的白衣胜雪,身材皆高大挺拔,神容俊朗得无可挑剔,甚至连微微上弯而显得冷傲的嘴角亦是惊人的相似。
只是,千异的脸色更为苍白,苍白得近乎邪异。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遇,心中皆涌起异样的感觉。龙城之巅,俯瞰关内关外,天地辽阔,仿佛天地间已仅存他们二人。
虽是即将进行生死决战,但他们心中却同时萌生了遥相呼应之感。
千异目光沉若秋水,他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拔出了他的刀。一弯炫目的银芒在他的身侧不断延伸,无形杀机如潮水般向四周弥漫,且不断增强,无孔不入,十丈之内,已完全被这股凌然万物的气势所笼罩,让人感到一切生机都在他的运筹掌握之中。
战曲静如止水,一呼一吸之间,竟似以某种神秘不可捉摸的方式与天地间的风起云涌、生生息息暗相呼应,衣袂飞扬间,卓然风范显露无遗。
更不可思议的是战曲之子在千异的惊人气势与杀机的压迫下,竟神色从容,并无不适。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目睹此景,暗自惊骇!心忖此子莫非竟已身负惊世高手之修为?
但这却应绝无可能,纵是名满乐土的师慎行迎战千异之时,在千异惊世骇俗的气机压制牵引之下,亦不由心神大震,几乎魂飞魄散,以至于被千异一刀毙杀。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并未将师慎行如何被杀的情形告诸天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世人皆知如师慎行这等级别的高手,竟为千异一刀毙杀,只怕在师慎行之后,再无一人有勇气与千异决战了。
千异眼中精光倏然更盛,他的刀亦在同一瞬间完全脱鞘而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如同有异于日月的另一天体般高擎虚空。
刹那间,风云变色,似若天地亦为此刀所惊慑。
战曲的神色亦为之微变,脱口道:“天照刀?!”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惊讶。
一直神情冷峻犹如冰塑的千异乍闻此言,亦神色倏变,随即恢复如初,以其独特而怪异的声音道:“没想到乐土竟也有人识得我的刀!”
战曲沉默片刻,缓声道:“千岛盟有一万众共奉的大神名为天照神,此刀名为天照刀,果然非同凡响。据我所知,天照刀有着极不寻常的来历,照此看来,你前来乐土,决不会仅仅是为了冥海四岛那么简单!”
千异微微内弯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沉声道:“既然你是识得天照刀的人,那么,这一战应更有意思!”
“不错!”战曲胸有成竹地道,“我早已听说天照刀是极少能与‘龙之剑’相抗衡的兵器之一,今日正好可以得到印证!”说完左手持剑鞘横举胸前,右手握住了剑柄。
千异手中的天照刀光芒更炽,已让人难辨其形。
千异的神色间有了莫名的兴奋与激动,他与天照刀之间俨然已人刀相通,知道天照刀正遭遇相当的对手而被激发其本身所有的战意。
千异双目微垂,心灵归于旷世高手所独有的一种他人无法领略的“静”的境界。他默默地感受着天照刀的每一点变化,他相信唯有真正懂得刀的人,才会知道刀亦是有生命的,而他无疑是其中之一人!
蓦地,一声惊天长啸,千异倏然闪电般暴进,天照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光弧,直取战曲。
挥刀一斩,已有气吞日月之势,天照刀与虚空之气剧烈摩擦所产生的侧压之力使之在长驱直入的同时,衍生无数次微小而错综复杂的细微变化,而这一切不可捉摸的变化却又完全在千异的运筹掌握之中,最终形成了绝对可怕的致命一击。
一声沉哼,一道金光倏然迸现,迅即在战曲身侧出现万道金色光弧,以决不相同的光弧如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而每一道光弧最终竟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天照刀!
刀剑尚未接实,似实似虚的刀剑气劲已悍然相接,竟爆发出金铁交鸣之锵然声,劲气四向迸射,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此无形的劲气有惊人杀机,劲气过处,城墙顿时出现无数纵横交错的裂痕,裂痕以快不可言之速向战曲之子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