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三皇邪咒 (5)
景睢、晏聪同时出手拦截。
晋连早已心神大乱,而景睢是他师祖,他如何能脱身?只觉腹部一痛,颓然坠地。
未等他再有动作,已有无形气劲凌空射至,晋连双膝一麻,跪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出手者是灵使。
苍黍神色阴晴不定。
景睢须发皆颤,目眦欲裂,痛心疾首地道:“逆徒,速将所有罪孽一一说明,我可让你痛快了结!”
晋连面如死灰,良久方道:“我一时糊涂铸成终身悔恨,其实也已是生不如死!这两年来,每天夜里,只要一闭眼,我就会想到桥儿在临死前呼我爹爹的情景,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我本以为‘大易剑法’对晏家已无太多用处,既然以此剑法可换来六道门掌门人之位,那么我依门主之计而行,又有何不可?没想到,最后却连累了三条性命……”
苍黍将他的话冷冷打断:“你口口声声说受我父亲指使,但我父亲的‘六道归元’神功名声赫然,又何必为一套剑法费心劳思?”
晋连道:“时至今日,我又何必再说假话?一切皆如丁聪所言,当年我被晏摇红救起,的确是门主的安排,不过我亦是在二年前那场变故之后,才想到的。门主假借向晏家致谢之机,常去晏家,渐渐与晏文结下交情。后来门主提议要收晏摇红为徒,晏文也同意了。在六道门中,摇红与腾易浪情投意合乃众人共知之事,但门主却有意让她与我成亲,师命难违,摇红从命了。成亲之后,我与她相处并不和睦,这其中就有腾易浪的缘故。现在我才明白,这本就是门主要达到的效果,唯有我们夫妇不和,我才有可能依他之计而行,否则若是换了腾易浪,恐怕决不会听从门主之言……”
听到此处,老门主景睢只觉胸中忧闷难抒,怒火中烧。当年为对付九极神教,六道门伤亡惨重,他历尽千辛万苦,方使六道门中兴,孰料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苍封神,竟会做出此等事来。
心神激荡之下,老门主老泪纵横。
苍黍神情阴郁至极,他冷笑一声道:“那么,战传说亲口承认杀了你妻儿及蔡列的人是他自己,此事又当如何解释?”
“此人是与我一同做下此事的人,我按门主吩咐与他在离六道门三里外的地方会合时,他已是蒙了面。后来,他挟制着桥儿向外退时,遇到了蔡列,我心知一旦让同门知道此事,无论是门主还是其他人都会杀了我,门主杀我为灭口,他人杀我为除逆!加上蔡列与贺易风一样,与我有隙,我便一狠心杀了他。这时,那人将桥儿扔与我说:你的儿子交给你吧。我赶忙接住,但触手处却一片温热,他……他竟在桥儿腹部刺了一刀……”
老门主景睢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倒下。
勉强站住后,他咬牙切齿地道:“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晋连古怪一笑,蓦然拔剑,反手便将剑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躯体中。
众人目瞪口呆!
晋连吃力地道:“杀……杀我这种人,会脏了师……师祖的手,我本无伤害妻儿之心,以为……以为依计而行,不动刀剑,便可……成功。事……实上,却伤了三条……性命,而门……主也并未在摇红所说的地方……找到……剑诀。”
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道:“可笑……可怜,门主与战传说本是相互勾结的,六道门即使追踪之术……举世无双,也不可能……追杀成功。如今贺……贺易风死了,门主……死了,我……也该死了,可恨战传说却……却还活着!”
他的身子一阵抽搐后,终于无力地向前仆倒。
晏聪望着晋连的尸体,缓声道:“不知你在九泉之下,可有颜面见我姐姐?”
景睢的声音显得异常苍老,曾经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却都没有此次对这位老门主打击更大!他长叹道:“如此说来,你真实的姓名应是晏聪而非丁聪,你以丁聪之名进入六道门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查明你姐姐被杀的真相?”
老门主说这番话时,并无责备的语气。
晏聪恭恭敬敬地道:“正是。”
老门主景睢道:“老朽曾听说令尊晏文幼子在五岁时便遭了不测,现在看来,想必是令尊为避灾祸有意布下的假象。”
晏聪缓声道:“不错,家父在我五岁时便将我秘密送出拜师学艺,同时假意传言我遭了不测,家父甚至为我立了一座空坟,所以晏家所在的温村皆以为我已不在人世,由此亦瞒过了对我晏家的诸多仇家。二年前,就在我姐姐遭遇不幸的同时,有武界人物在武陵晏家祖居出没,因此显然可知我姐姐之死,与‘大易剑法’有关。因为晏家早已约定,若是有人被胁迫说出‘大易剑法’剑诀的下落,就说是在武陵故居地下埋藏着。同时在武陵故居附近有晏家的老家人看守,一旦发现有武界中人在故居出现,便及时向其他晏家人传讯,早作防备。想必晋连、苍封神曾前往我晏家故居找寻剑诀。”
景睢心中极不是滋味,晋连、苍封神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六道门的奇耻大辱!
晏聪接着道:“我祖父当年创悟‘大易剑法’后,的确曾将剑诀刻于晏家密室的石壁上,但九式剑法却只刻了六式剑诀,尚缺三式,即使习成,也并无大用。所以两年前我决定设法进入六道门查明我姐姐的真实死因时,将那六式剑诀也毁去了。也许,它真是不祥之物,我祖父、姐姐是因它而死,我双亲亦因我姐姐不幸遇害后过于悲伤,郁郁而终!家仇深重,不能不报,晏聪在六道门中曾深受同门眷顾,将永铭于心,但今日之事发生后,我将再难与同门共事,亦不能报答景老前辈对我之教诲,请景老前辈代六道门同道受我一礼!”
言罢,晏聪竟自跪倒于地,恭恭敬敬地向景睢施了大礼,观者无不动容。
景睢拦阻不止,心中思绪万千,忙将他扶起道:“其实本是我六道门愧对晏家,老朽岂敢受此大礼?”说完长叹一声,接道,“六道门亦无颜挽留你了,老朽唯有一言,但凡有老朽在世一日,六道门就决不会与你有一日为难。”
这时,那年轻女子已回到船上,灵使道:“至此一切皆已真相大白,苍封神身为六道门门主,却勾结他人,残害门人,窥视晏家剑法,死有余辜。晋连之死,亦是罪有应得。晏聪为家人报仇,虽然有欺瞒之举,却并不悖于情理。依我法门元尊所列武界‘不二公法’……”
略略一顿之时,景睢、晏聪、苍黍、尹欢无不恭然肃立,“法门元尊”四字对武界中人而言,便是无上尊严,仅凭这四字,就足以让众人心生敬仰之意!而灵使从容不迫之间,已使如此棘手悬案昭然洞揭,足以让人深深为之折服,何况是不二法门四大使者共事的法门元尊?
灵使扫了众人一眼后,接着道:“……苍封神与晏家恩怨就此了结,苍封神后人不得向晏家滋事寻仇,晏聪亦不必再入六道门。元尊圣明,洞察万机,委派本使处理此事,本使依元尊布置,终使此事有了一个了结,苍封神亦是亡于本使之手,更是亡于天道——不知诸位对此事可有异议?”
众皆无语,由此足见不二法门在武界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苍黍与晏聪相视一眼,表情皆有些复杂。苍黍是苍封神唯一后人,晏聪更是晏家唯一幸存者,灵使方才所言,其实便是针对他们二人。
灵使对身侧的年轻女子道:“此事已了,我们便回去向元尊复命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人道:“灵使前辈请暂且留步。”
晏聪一怔,他已听出说话者竟是战传说。
战传说本以为晏聪的处境必定十分不妙,所以在听罢尹欢的话后,他立即决定赶至“求名台”,至少可以为晏聪做个佐证。尹欢劝阻不了,也许是担心战传说的伤势,便与之同赴“求名台”。没想到当他们匆匆赶至时,却见灵使已将此事从容解决。
灵使所显露的惊世武学修为、绝世智谋以及他从容若定的气度,皆让战传说深深为之震撼,没想到如此旷世人物提及法门元尊时,竟是恭敬得近乎顶礼膜拜,不由大为惊讶!他与晏聪、苍黍等久闻法门元尊通神修为的同辈人并不相同,晏聪丝毫不以灵使对法门元尊的仰戴为忤,而战传说却颇为诧异。
他忖道:“虽然此事处理得稳妥合理,但此事与法门的元尊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脱口请灵使留步。
灵使的视线遮于竹笠之后,无法看出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以平静的声音道:“小兄弟,你是欲问本使战传说的事该当如何处置,是也不是?”
战传说一怔,他所问的,正是有关假冒自己的白衣剑客的事,没想到灵使竟能一语点破,此事实是战传说心中挥之不去的郁结。
当下他以实相告道:“正是。”
景睢对战传说、尹欢的出现本有些蹊跷,此时听他插问此事,更是暗自揣度他们的来历。
灵使哈哈一笑,道:“十日之内,不二法门必使此人授首!”言语间气势干云,其绝对的自信让别人无法对他所言产生丝毫怀疑。
晏聪、景睢皆面露喜色。
战传说却微微一震。
虽然那白衣剑客假借他之名为害江湖,使他不得不以假名“陈籍”示人,但若即刻取了那人的性命,战传说亦难以接受。他欲查出此人的真正用意所在,并将此事揭示天下!
否则,他将永远难以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在乐土立足。
一旦那年轻的白衣剑客被杀,此事岂非成了一个永远的不解之谜?
虽然有如此担忧,但战传说却苦于根本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灵使打了一个手势,石桥上四名不二法门的黑衣武士心领神会,飘然掠上那艘船。船只在众人的目光中顺流漂下,船上的火把照得水面上出现道道舞动的金蛇。
自始至终,灵使皆未认出与晏聪一道被救起的人就是当年龙城龙灵关一役出现的少年,是真正的战传说,亦未告诉众人重创苍封神的人就是他。
对于这一切,战传说不知是喜是忧。
船只越行越远,“求名台”渐渐地重新陷于朦胧月色中。
不知为何,众人良久无言。
还是晏聪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对景睢道:“景老前辈,在下有一事要提醒你。据我所知,苍封神已将六道归元武学传与了战传说,贺旗主就是亡于六道归元武学之下。苍封神亦是因为在下看出这一点,才要设法除去我的。在下担心此人再以六道归元之武学伤及无辜,使他人对六道门起疑,请景老前辈对此要多加留意。”
景睢见晏聪不计前嫌,仍对六道门事务善意提醒,心中颇为愧疚,长叹一声道:“老朽代六道门多谢……晏公子了。”
苍黍心中只觉郁闷至极,父亲终是父亲,即使有百般不足之处,这也是不变的事实。但杀父之人却是不二法门的灵使,绝无向其寻仇的可能!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晏聪,他也无法寻仇泄恨。
他咬咬牙,道:“我父亲葬于何处?”
问此话时,他并未正视晏聪。
晏聪并未动怒,而是平静地道:“由此向西北方向前行十里左右,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便可在此山神庙后的空地上寻到。”
对于此事,战传说并不知晓,想必苍封神下葬时他已晕死过去。当时晏聪受伤亦极重,多半是不二法门的黑衣武士所为。
苍黍冷哼一声,转向景睢道:“师叔公,我离开九歌城已多日,需得尽早返回,容我先行一步,拜祭过先父后便回九歌城!”
景睢轻叹一声,道:“人死万事休,你父有负天下,却终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去吧。”
苍黍深施一礼后,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景睢心中无限苍凉,喟叹一声,竟弃坐骑不用,孤身离去。脚步踉跄,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拂舞,倍觉沧桑。
无人约束的两匹马在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尹欢一直未出一言,此时清咳一声,打破沉默,对晏聪道:“晏兄弟,陈兄弟,你们的伤都没有痊愈,请随我返回隐凤谷吧。”
晏聪道:“多谢尹谷主,只是我师父早已吩咐,一旦查明杀我姐姐的真凶,复仇之后,便需立即去见他。师命不可违,请尹谷主见谅。”
尹欢略一转念,道:“既然如此,我亦不多加挽留了。”说到这儿,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向晏聪走去,边走边道,“隐凤谷的医术在乐土也薄有名声,此药请晏兄弟随身携带,内服外敷皆可,对伤处颇有益处。”
晏聪将瓷瓶接过,道:“尹谷主盛恩,晏聪必铭记于心!”
尹欢哈哈一笑,道:“尹某相信陈兄弟与晏兄弟日后必是非凡人物,能结识二位,实是尹某之幸,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晏聪向战传说、尹欢揖手作别,亦径自离去了。
待到晏聪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后,尹欢在晋连身侧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唤了一声:“可怜,可怜……”随后便返回石桥上。
战传说忍不住道:“尹谷主所谓的‘可怜’是指什么?”
尹欢一笑,道:“生时是糊涂人,死后是糊涂鬼,岂不可怜?”他伸手把住战传说之臂,接道,“此事已了,不必再多加理会,陈兄弟只管好好养伤。”
战传说闻得尹欢身上有阵阵香风,后背顿时冷汗涔涔,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