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六道归元 (2)
晏家本非武界世家,时日一久,世人渐渐淡忘了“大易剑法”与晏家的联系,只记得武界中曾有如此剑法。此后晏道几孙女晏摇红嫁与六道门四大旗主之一晋连,武界中人对此亦知之甚少。直到二年前晏摇红与其子被杀后,世人亦只知她乃晋连之妻,而不知她是晏道几的后人。
丁聪如此年少,却能道破此事,岂非极不寻常?
苍封神声音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他道:“知道又如何?晏道几死后,大易剑法不是已销声匿迹了吗?晋连亡妻晏氏若是身怀‘大易剑法’之修为,战传说又如何杀得了她?”
战传说隐隐感到苍封神极为平静的言语中,似有某种不安的因素在暗自涌动。
丁聪忽然凄声长笑,笑声中隐含了无限怨愤之气,让人闻之心惊不已。
笑声倏止,丁聪一字一字地道:“晏摇红之死,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苍封神心口一震,沉声道:“莫非,你并非姓丁,而是姓——晏?”
“不错!”丁聪竟未否认,他以低哑的声音道,“心因焉而不能知,口闭焉而不能言,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苍封神,这就是你一心想要得到的‘大易剑法’的剑诀!可你所能听到的,永远只有这么多了,六式大易剑法的剑诀,皆在我心中,即使你杀了我,也无法得到它!”
苍封神沉声道:“我‘六道归元’神功名震宇内,晏家的剑法未必入我之眼!”
丁聪——也许应称其为晏聪——晏聪道:“但大易剑法与异域废墟有莫大的渊源,这正是你垂涎大易剑法的原因所在!”
苍封神一向以沉稳内敛、不轻易喜怒于形著称,此时亦勃然大怒,怒喝道:“小子,你太狂妄无知了!方才老夫只是为探明你的真实身份才手下留情。现在,老夫要让你见识见识六道门神功的威力!”
言语间,他双掌徐徐上扬,为气劲所切割的草木被其无形真力所牵引,自四方会聚。刹那间犹如风起云涌,残木断草迅速汇集成一柄虚幻巨剑。
双掌一错倏吐,苍封神沉喝一声:“去!”
“巨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晏聪破空穿射而至,草木与虚空发出的摩擦声交织成可怕的尖啸,慑人心魄。
晏聪不发一言,长剑闪电般疾刺而出。
就在“巨剑”即将与晏聪刺出之剑相接的那一刹那,苍封神右足斜踏一步,看似不经意的举步间,竟已暴进逾丈。
就在同一时间,虚幻巨剑倏然散开,避过刺来利剑的锋芒,而自四面八方聚集的无形气劲挟裹着草木悍然趁隙而入,晏聪的人与剑仿若置于可怕的飓风之中。
霹雳暴喝一声,晏聪之剑划过无数让人目眩神迷的弧线,在对方强至无以复加的气劲中,竟游刃有余,及时破招而出。无数断草落叶为剑气所激荡,如凄雨纷飞。
甫破此击,苍封神已近在咫尺,一声沉哼,右足倏然下踏!
“轰……”暴雨如沉雷,碎石飞射,苍封神右足所踏之处竟犹如无形巨刀劈过,地面暴现出一道闪电状的裂痕,并以快不可言之速向晏聪延伸而去。
没想到苍封神有疾之腿一击之下,竟具有如此可怕的威力。猝不及防之下,晏聪只觉脚下一痛,已为之所伤,身形不由一个踉跄。
苍封神右手箕张倏收,浩然真气急速会聚,并在极短时间内催运至极高境界,掌指间竟有豪光迸现,光分六色,煞是骇人。
六色豪光迅即幻化为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刹那间已纵贯其臂,使苍封神的右臂有如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兵刃。
这无疑是苍封神赖以名动天下的“六道归元”神功!
晏聪重心甫失,立知不妙,真力疾吐,手中之剑发出可怕的颤鸣声,脱手疾射而出!长剑掠空之疾,犹自颤鸣不已,所掠过的路线,竟仿若为无形之力驱使,万变莫测,直取苍封神!
“大易剑法”果然诡异至极,每一变化无不是超越常人所能想象的范畴。
苍封神冷笑一声,胸有成竹,举臂便挡。
“当……”长剑与其右臂接实,竟传出犹如金铁交击的声响。
悍然相撞之下,晏聪的剑竟未被震开,而是犹如毒蛇般附于其臂旋飞而进,挟带一抹冷风,自下而上直切向苍封神的颈部!纵是旁观之战传说,亦不由为这刁钻得近乎邪异的剑法所震撼。
苍封神的应变更是出人意料。
他左手疾出,第一时间拍于剑柄上。剑身一抡,“哧……”的一声轻响,剑已刺入其右臂之中。
战传说一愕。
却并未见有鲜血自伤口处流出!
“当啷……”一声,刺于苍封神右臂的剑竟已断成两截!
苍封神一字一字地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六道归元,无苦无厄——你,根本伤不了我!”
“我”字甫落,苍封神蓦然暴进,右手骈指如剑,径取晏聪前胸,其势之盛,凌然万物。
晏聪失去兵器,顿处下风,勉力挡了数招,脚下所受的伤使之身手略显滞缓。而苍封神的“六道归元”已臻巅峰之境,其右臂与一柄真正的兵器所产生的威力相比亦决不逊色。激拼之时,晏聪甚至感受到对方的右臂有如兵刃般的森寒之气透出。
倏地,晏聪感到腹部奇痛彻骨,低吼一声,整个人飞跌而出,已然受了颇重的伤。
苍封神如影随形而至,剑指疾戳,劲气如割,欲给晏聪以最后一击。正当此时,身侧冷风倏现,来势甚疾,苍封神轻哼一声,右臂仍是径取晏聪,左手单臂圈送而出,封挡身侧的袭击。
袭击者自是战传说,苍封神虽为晏聪的武功之卓绝而惊愕,但却料定战传说的修为与晏聪相比,必有不及,故并未太过在意。
孰料他竟未能从容封阻战传说的攻势,苍封神招势甫出,战传说脚下一错,竟借鬼神莫测的步法闪身而过,右腿闪电般扫向苍封神的胸前要害!
苍封神又惊又怒,若不撤招,晏聪多半难逃此劫,但他自身亦将受伤不轻!此时,他自忖已稳操胜券,又怎愿冒此风险?
他的“六道归元”武功已至巅峰之境,心念所至,聚于右臂的气劲已在极短的瞬息间转移至左臂,旋即疾斩战传说扫来之腿。
战传说唯一支撑身体分量的左脚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滑,整个身躯在将倒未倒之际,不可思议地贴地飘出数尺,苍封神势在必得的一击竟堪堪落空。
战传说的武功修为虽未臻绝世之境,但他的步法已妙至毫巅!
苍封神惊怒之余,一声长啸,身形如鹰隼般掠空而起,居高临下,双掌一阴一阳蓦然交击,六道真元轮回再生,迸出夺目豪光,刹那间浩然气劲汹涌如潮,以吞天灭地之势向战传说席卷而出!如此气势,纵然战传说身负步法再如何神鬼莫测,亦难以全身而退。
避无可避,战传说唯有将自身真气全力催发,正面迎向苍封神的攻击!
“轰……”双方全力一拼之下,战传说惨呼一声,如断线风筝般飞跌而出,顿时口角溢血。
晏聪不顾一切地团身而起,挡在苍封神身前,以防苍封神再对战传说施以杀手。但数招之后,晏聪再中一拳,内家真力几被击得完全涣散,一时间再无力阻拦苍封神。
战传说跌落地上,触手处有冰凉之物,原来是晏聪已被折断了的剑,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起断剑,咬牙跃起。苍封神目睹此情形,不屑地冷笑一声,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
战传说以断剑疾挡,其剑法似乎超然卓绝,让人叹为观止。晏聪、苍封神目睹此剑法,皆不由暗自一凛,苍封神尤是如此,顿时收起小视之心,谨慎应对。
数招之下,苍封神已察觉战传说的剑法看似超凡入圣,但事实上却总有所残缺,犹如质地绝佳的美玉,却有瑕疵一般,以至于使战传说的剑法威力大减。
也许,是因为战传说未能尽得剑法神韵?
苍封神将“六道归元”之卓绝修为融入“六道剑法”中,攻势犹如滔滔海潮,绵绵不绝。战传说身陷重重剑网之中,仿若惊天海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他的形势有如累卵,岌岌可危,仅凭顽强意志苦苦支撑着。
其实苍封神心神感受亦颇为复杂,虽然他处处占尽上风,但每到关键之时,对方总有玄奥卓绝的剑式倏然闪现,立时可予他心灵以极大的震撼,顿生无可抵御之感。
但战传说却并未能将剑法之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否则遭劫难的恐怕会是苍封神,而并非战传说了。
苍封神已不知几次腋下生凉。
这种感觉,对身为六道门掌门的苍封神而言,自然是颇为罕见的。正因为如此,他对战传说更添忌恨之心,当下攻势更为狠辣,欲将战传说完全吞噬。
“哧……”数声劲气破空之声响过,战传说如兽般低吼一声,身形狂跌而出!电光石火的瞬息间,苍封神已在他的身上留下四处伤口,顿时浑身浴血,犹如血人。
晏聪神色大变,堪堪强自掠起,苍封神脚下一挑,数颗石子电射而出,直取晏聪!受伤甚重的晏聪已如强弩之末,竟无法将之悉数避过,其中一颗石子竟洞穿了他的右腿!晏聪痛呼一声,重重地跌落地上。
苍封神犹如鬼魅般飘然而前。战传说未及站稳,便觉眼前一花,胸口承受力逾千钧的重重一击,立时鲜血狂喷,如败草般孤弱无援地飞出二丈开外,跌入一丛灌木中。
战传说已近乎昏迷,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不清。跌落灌木丛中时,他的身上又因树枝以及灌木中的乱石再添几处伤口,但这些伤口的疼痛早已被原有的巨大伤痛所掩盖了,根本觉察不出。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极沉,似乎重逾千斤,正在向着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中不断跌落,却总没有尽头;转而又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极轻极轻,轻如鸿毛,轻得已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连自己的意识也有如游丝,似乎随时都会随风飘散。
他感到自己胸腔内的气息仿佛被完全抽干了,枯燥而火辣辣的,心脏似在不断胀大,随时都有可能爆碎。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感觉到吸入的气息甜腥而青涩。
微甜的腥味使他有些清醒了,记起这微甜的腥味一定是因为他已受了伤,而青涩气息则是来自灌木丛。
“我败了……彻底地败了……随后,便该是死亡吧……”战传说思绪时断时续。
“我本不应败的,父亲的剑法远比苍封神高明……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完全领悟父亲的剑法?为什么?!”
“是了,那古庙中的怪人说我永远也无法身负绝世武学,永远也无法成为家族中的佼佼者。为什么?难道这是命运使然,抑或是我太过愚钝?”
这时,他的上方有“咔嚓……”声响起,灌木纷纷折倒,并有脚步声向这边靠近。
那是苍封神以“六道剑法”的无形剑气在挥斩灌木,使战传说无隐身之地,从而消除战传说借地形之利作最后反击的可能。
苍封神的脚步因为绝对的自信与胸有成竹而显得极为沉稳。
“沙沙沙……”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十分清晰,仿若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战传说的心坎上。
“难道,上天注定我只能拥有平凡而短暂的十几年生命,而最终将结束于苍封神这样阴诈者手中?”
“不!”
战传说竟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不知因何处生出的力量使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一跃而起!
苍封神一怔,惑然止步。
月光下,战传说的身躯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标枪,他的衣衫已褴褛不堪,破开处如乱蝶般在夜风中舞动。
在无限苍茫暮色的映衬下,战传说的身影显得那般苍凉而倔傲,如同一尊不肯倒下的塑像。
那截断剑竟仍握在他的手中!
剑斜斜地指向地面,似乎此时的战传说连剑的重量都已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