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偶尔利落去山下吃饭时,会遇见秦陌,每一次他们都像仇人一般吵个不停。得空了,她还是喜欢去池子里抓鱼,求着厨房的大叔给她开小灶,好几次被秦陌撞见,不得不忍痛把自己的鱼汤分他一半。他们的仇是越结越深。
她还是会每次跟着云潦下山采办,再给墨尘带个糖葫芦。云潦总是给利落一些糕点让她带去山上吃。他总是像个大哥哥一般照顾利落。利落也总是很享受这一切。
凉樱眉角的那颗痣随着她自己的长大也在长大,她成了利落的好朋友,两人聚在一块总是天南地北的闲聊,也喜欢去后山摘野果子。叶卿仍是每日刻苦的练剑修习法术,利落摘了果子也会分给她。
大多数的时间,利落还是跟着墨尘在山上学习。山中不知岁月,利落已经十四岁了。
八年里,她的字已是写的很有章法,她的棋艺已是能与墨尘斗上个一时半会,虽然结局并未改变,她的琴声虽然不至于美妙的让人闻音起舞,但至少也不是魔音穿耳了。而她的画,却是学得最好的,墨尘总夸她画的似真的一般,当然那只野山鸡也是日益精进。
秋日里,利落在窗前练字,一抬头就看见墨尘在院中除草,冬日里,墨尘在雪中练剑,带起地上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利落则坐在檐下抚琴。春日里,利落在院子里描摹忘忧树,墨尘会在一旁煮茶,并让利落一同品尝,夏日微风中,墨尘会在院中看盛开的荼蘼花,利落总是追着只蝴蝶满院子的跑。
她总是等不及地问荼蘼花什么时候开,墨尘也总是回说:缘来自开。那样的日子很静很美,值得牢记一生。
这几年来魔族依然在不断的壮大,处处与仙门作对。一个月前,魔君焚天更是放出话来,让上清山交出天晶剑,否则就一点点蚕食仙门众人。墨尘对于此事似乎不甚在意,鹿千来山上告诉墨尘时,他仍是云淡风轻的端茶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说,让各大仙门严加防范。
今日,利落照例下山去找凉樱一起吃饭,但因白日练剑偷懒而被罚,利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前几日,玉柱山遭魔族偷袭,损失惨重,秦陌奉命代弟子前去相助。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遇见那个倒胃口的人。
到了饭堂时,一眼就看见了云潦和叶卿坐在一起吃饭,利落高兴的拿着饭也坐下。一顿饭利落吃的很开心,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吃完后,叶卿称累,便先回去休息了。云潦送利落出门,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后日,我带弟子下山,你可要同去?”
几个月那么一次下山玩乐的机会,她可是珍惜的很,连忙点头答应。
“后日一早,我在山门等你。”
后日清晨时,她拼命的跑,原以为赶不上了,云潦肯定走了,不想赶至山门时,云潦和一行人仍等着她,连叶卿也一起来了。想着自己居然要这么多人等她,不禁有些脸红。
怪只怪,昨夜墨尘硬是拉着她下棋,说是要试试她的棋艺进步没有。利落倒觉得,墨尘是无聊的紧,找人打发时间的。他已成仙,可以不用睡觉,可怜自己一直熬到了大半夜。
这几年,山下的城镇已经没有前几年前热闹了,总是会有一两只妖怪钻空子来捣乱,上清山一派弟子前来,各个都跑的无影无踪了。
利落在街头闲晃,其他弟子都分头采办去了,留下云潦和叶卿陪着。
走至一巷口时,突然听到了打骂声。几个小叫花子在拳打脚踢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嘴里还咒骂着抢了他们的食物。现如今的天下就是如此,很多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
利落看不下去,让云潦出手帮忙。云潦才要出手,就见几颗石子分别打中那几个小叫花。小叫花看出来人不好惹,就赶紧四散而逃了。
那是一俊朗的男子,周身散发着一股正气,身后跟着几个人。这应该就是以前常听人说的行走江湖的侠客吧。
“在下奉长柯,是华山派的弟子。几位可是自上清山来的?”
说话的是方才出手相救的人,利落见他彬彬有礼,刚才又仗义出手,不禁对他好感倍增。云潦自然也是客套一番,并表明了身份。
奉长柯前来是为了前几日妖魔一连灭了人间三大门派之事。如今其它门派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但人斗不过妖,所以便以华山为代表,派出弟子来仙门寻求庇护。可上清山凡人轻易是上不去的,已在山下徘徊多日。见到云潦一行人时,便抱着一线希望前来探问。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队伍壮大了。利落带头走在前面,边走边摘路边的野花。这样的场景在奉长柯看来,就如一仙子游走在花丛间一样。
利落前脚刚进山门,凉樱就冲出来了。拉着她就走,说是凌意来了。
这几年里,凌意有空就会来看看利落。在她无父无母时,凌意救过她;在她伤心难过时,凌意陪伴着她。凌意所给的温暖是别人所不能替代的。
刚至正殿前,就瞧见凌意从里面走了出来,望见疾走而来的利落时,便温柔的笑了。利落走上前去,抱着凌意的胳膊。
“凌意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来看过我了。”
“近日事情比较忙,今日来也是传达师傅的意思,并与鹿千尊者商议事情。待会就要走了。”
一听这话,她就笑不出来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又要走了。
“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旁已有弟子等候,凌意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但只能出言安慰。
“那你下次来给我带冰糖葫芦。我要两串!”
凌意笑着点头答应。这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还是爱吃糖葫芦。
凌意走后,利落和凉樱闲聊了会,便吃了晚饭,回山上去了。秦陌不在这些日子,利落少了个拌嘴的人,似乎也无趣了许多。
此时,墨尘正拿着他那把问道剑在院中练剑。没有什么招式,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很多次她都觉得墨尘是在舞剑,尤其是自己在一旁抚琴时。
见利落回来,墨尘便收了势,坐下倒茶喝。利落立马跟上一并坐下,将今日所见的事都告诉墨尘。他也只是静静的听着。末了,却插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书桌上我放了两本佛经,以后,便学那个吧。”
她的爹爹这是想让她出家吗?好好的学什么佛经,她还恋恋红尘,可不想去做尼姑。
“学这个不是让你出家,是为了让你有些佛性。”
他总能一眼看出利落心中所想。好歹他也算是自己的养女,世间怎么会有父母让孩子出家的。
“可我的琴棋书画还没学好啊。”
琴棋书画再难也应该比那什么佛经好的多吧,想着自己以后要整天念着什么阿弥陀佛,她就觉得是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按你的资质已经算学到头了,再学也没什么用了。明天就开始学佛吧。”
说完这句话,墨尘就拿起剑回了屋,完全不理会身后已经呆若木鸡的利落。
利落仿佛看见了以后的自己,一个木鱼,一串佛珠,一本佛经,坐在青灯之下,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一旁,墨尘仍是和以往一般捧着本书看的入神。
这世上,或许真是一物降一物。她不怕任何人,和秦陌吵得追着打的时候她也不怕,唯独到了墨尘这,就变成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因为怕,只是因为她得过一个教训。
那时,利落还在学弹琴,看着一张张琴谱时,她就有种要撕书的冲动。一气之下,便发了通小脾气。当时,墨尘只是看看她,并未多言。
第二日,当她看到面前更加让她头晕的琴谱时,她便突然明白,忍字乃是人生中一大修行,而她功夫还未到家。至今,她仍记得,墨尘给自己琴谱时说了什么。
“既然昨日的琴谱难懂,就学这个吧。好好练习,半月后弹与我听。”
前车之鉴啊,所以此刻哪怕再不想学什么佛经,她也不能反抗,她要忍,要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