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乖巧地应着,我不再追问,擦了擦脸上的泪,搂着奶娘的脖子,展露出撒娇式的招牌笑容,“奶娘,我想念您做的紫苏香水鱼了!”
“好,我的小心肝,奶娘这就给你做,”奶娘宠爱地应着,脸上笑得格外幸福,“胡将军和公子也在这吃午饭吧……”
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如水银似地泄满一地,将屋外的照得恍如白昼;我轻轻地掩上房门,避开几个巡逻的家丁,猛地一提气,脚尖点地,眨眼之间,人像离弦的乳燕一般,瞬间跃出帅府,轻身飘落到街上。
今天奶娘的态度,让我更加肯定娘就在这里,阿旺嫂和娘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的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我轻勾唇角,全身犹如充满气的气球,沿着熟悉的路线,像秘密的深处飞去……
蓦地一个轻盈的纵身,衣袂悄无声息地翻飞而起,眨眼之间,我已经漂亮地翻过了那道不高的院墙,敏捷地落地,我贴着墙根悄悄向亮着灯光的窗户下靠近;弓腰碎步潜到门边,我凝神静气,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夫人,您来了!”奶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蓦地打了个激灵,浑身不由得一颤:难道奶娘是和娘在说话?!难道娘就在这扇门里面?!我脑中猛地“轰隆”一声响,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屏住呼吸,我呆呆地侧耳倾听,等着屋内的下文……
“嗯!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音传入耳中,让我狂喜莫名,是娘!是娘的声音,那个集美丽和传奇于一身的女子所拥有的,我在心中千回百转,令我魂牵梦绕的声音!
“娘,您终于来了,终于准备见女儿了,您是不是也很想女儿。”巨大的喜悦将我包围,千言万语仿佛瞬间化作激动滚烫的热泪,涓涓不断地涌出,极度亢奋和雀跃,促使我本能地抬起手,准备破门而入。
“如果你想说关于那个丫头的事,就免了,我不会见她的!”坚决而干脆的女声回应的瞬间,我的身体倏然僵硬,人已愣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氤氲的雾气蓦地涌上来,凝聚成大颗大颗的热泪,汹涌地冲破我的眼窝,划过苍白的面颊,滴落在仍然停滞空中准备推门的柔荑上。此时我已分辨不出,泪是为喜而流,还是为痛而流!
“夫人,您真的不打算见小姐?她好想您!”奶娘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夹杂着浓浓地心疼和哀伤。
“不见!”坚决而干脆的女声尖锐地撞进我的耳膜,没有任何犹豫和回旋的余地!呆呆地听着,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停滞在半空、不知该抬起还是放下,我的双手此刻已经紧握成拳,凝固成了一个痛彻心扉的尴尬符号。毫无疑问,这个如此绝情的女子就是娘!呼啸而来的疼痛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扉,那么尖锐深刻,那么顽强绝决,犹如一柄带刺的尖刀,狠狠地扎入我的心头,凌厉地刺痛着我的灵魂!
“夫人,您有菩萨的胸怀,对每个人都慈爱和善、照顾有佳,为何唯独对小姐这么残忍?”奶娘一边说着,一边呜咽,“小姐好可怜,小的时候经常抱着老奴叫娘,夜半时分从来不敢松开老奴的手,包括梦魇之时都是叫着‘娘,求求你别扔下我!’”奶娘哽咽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姐懂事以后,虽然不再提您,但是老奴知道,小姐心中苦啊,她日盼夜盼,希望能得到您的关心,哪怕是一句‘你吃饭了吗’她也心满意足啊!”奶娘的声音开始颤抖,语速也逐渐放缓,犹如一个沉重的石磨,碾过我的心头,将往昔伤心的一幕幕碾得支离破碎……
“老奴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个大雪纷飞的寒冬早晨,凛冽地风刮得皮肤生疼,小姐仅着一身单衣,光着脚就跑到了花园里,抓着正在铲雪的我,兴奋地说道:‘我昨晚终于梦到娘了,娘很温柔的对着我笑,还摸着我的头,宠溺地跟我说话!奶娘,我知道虽然这是梦,但是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小小的孩子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流泪,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划过粉嫩的脸蛋,瞬间变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小脸一下就冻得乌紫。她说她是笑醒的,但是老奴知道,她笑容背后掩藏着的,是心酸的苦涩,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对母爱的渴望!”奶娘哽咽地说着,声音也不知不觉渐渐提高,语气越来越激动;屋内寂寂无声,娘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回应,而门外的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那天之后,小姐大病了一场,大夫说是重度风寒,在那样的严冬腊月,穿着薄薄的单衣,赤着如玉双足,试问谁的身体能抵挡的住?小姐不是故意不穿衣,而是醒来的那一霎那,完全被梦中的喜悦所感染,又何曾感觉到呼啸着的凛冽寒风?夫人,您行行好吧,您就当为了老奴这么多年的伺候,施舍一点母爱给小姐吧!”伴随着奶娘的最后一个音符,“扑通”一声下跪的声音响起,在寂寂无声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震耳,蓦然回荡在这个令人伤神的夜!门外的我浑身剧颤,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紧握的双手却没有任何知觉!点点鲜红的血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拼成了妖艳诡异的花瓣;而我胸前的衣襟,早已被眼泪浸湿,心中对娘的所有幻想,在此刻连同着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全部破灭!
“你别这样,快起来!”冰冷的女声终于有了些动容,淡淡的音符中仿佛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感,室内变得异常静谧,屋内胸口的起伏声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半饷,女子的声音不再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干枯暗哑和黯然地憔悴,“我……我又何尝不想抱抱她,摸摸她的秀发,甚至跟她同榻而眠呢?只是,每当看见她,我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屈辱的夜,那个缠绕我半生的噩梦,那双可怕的红色眸子,那朵被血染红的、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被侮辱的百合花!”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喝,激愤和憎恨霎时间全然充斥了这个寂静的夜,门外濒临崩溃的我,大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须臾间丧失了呼吸的力量和活下去的勇气!
“那朵被血染红的、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被侮辱的百合花!”我的牙齿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心更在疼痛地颤抖!我的右肩头,正好有一朵被血染红的百合花!为什么为什么?娘的话完完整整地透露着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我并非真真正正的将军府大小姐,我的爹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侮辱了娘,才生下了我!他的眸子是红色的!一阵金星在我眼前乱窜,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有练就‘浑天魔功’之人眸子才是红色的,也就是说,我是一个魔功狂魔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身体颤抖得像风雨中的落叶,我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流失,蓦地全身冰凉!
“曾经有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拥着尚在襁褓中安然甜睡的她,看着窗外的月光照在她那甜甜的小脸上,纯洁可爱得犹如天使!我也曾恋恋不舍,看着她那粉嫩的小脸蛋,我也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爱她、护她,看着她幸福地长大!但是,她肩上那朵红艳艳的花,却又闯入我的眼帘,一次又一次提醒我,这个美得像天使般的孩子,身上却流淌着恶魔那肮脏的血!”绝望的女音渐渐转快,颤抖着,夹杂着控诉般的抽泣,“这么多年来,多少次,我一闭上眼,就会看见那朵血一般的鲜红的百合花,就会看见那张狂妄邪气的脸,还有那狰狞的笑,就会有刻骨铭心的恨意涌上来,让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无法面对幼小的她,更无法面对身为母亲的责任!”声音已经接近疯狂,歇斯底里的控诉声中,女子声嘶力竭地怒喊出声:“你说,你要我如何见她!”
“啪”的一声脆响,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撕心裂肺地疼痛猛然如狂风骤雨,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袭来,瞬间将我吞没!“噗……”虽然已经努力地运功调整,但是仍然压不住体内紊乱的真气,一股腥甜猛地喷薄而出,鲜红的血水汹涌地顺着我捂住双唇的右手指缝,不断流淌下来,流淌到脸上、下巴上、前胸上、地上。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变成了血染的鲜红,看来令人触目惊心!我眉头紧皱,颤抖地张开左手手心,那只被我用真气压下去的苍鹰若隐若现!师父曾经说过,“身中‘绝杀’之毒的人,带有‘绝杀’标志的苍鹰最初盘旋在右手,随着毒素不断深入五脏六腑,苍鹰会慢慢向左手转移,当苍鹰清晰地盘踞在左手之时,也是此人油尽灯枯之日!”手中苍鹰的若隐若现,是在深刻提醒着我,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