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烈深深抽了口烟，感受着肺部那种火烧板的快感，看着仅剩半截的烟头，还有燃烧过后的烟灰，那在眼前飘散的烟雾，眼瞳变得越来越深遂。好像是两个无尽的黑洞，能够吞噬整个宇宙。
“你说我去当兵怎么样？”
邢烈的声音很轻，林文凯竖起耳朵仔细听才听到，也让他不禁有些发愣。
“你不是不想当兵吗？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你这一辈子的追求！”
邢烈微微低下头，把玩着手里还在燃烧的烟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你相信人有今世前生吗？”
林文凯微微侧头看着邢烈，他感觉到邢烈有点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清，反正跟平时的性格有很多的反差。难道邢涛的牺牲，让邢烈受到刺激太大了？
想到这抬手摸了摸邢烈的额头，邢烈没好气的把他手打开：“我没有发烧！”
林文凯干笑一声，随手把烟头扔到地上，接着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双手抱着头仰身躺在地上：“前世今生，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个谁能知道！”
邢烈把烟头狠狠按在身边的泥土里，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声音有些虚渺，飘忽不定的说道：“我相信，我感觉我的前生就是军人，有些时候午夜梦回，总是梦到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日子。枪声、炮声，子弹在耳边飞过，炮弹在周围炮炸，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脚下。他们曾经的笑声，炫耀自己老婆漂亮，炫耀自己儿子女儿多么可爱，曾经说过的话依然在我耳边萦绕。当他们倒在我脚下，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我还能感受到那种滚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噗！”
林文凯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翻身坐起来，轻声说道：“这只是梦而已，什么前世今生那都是扯蛋。”
邢烈一咧嘴，笑了笑：“也许吧，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不过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的让我无法分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林文凯叹口气：“你真的要当兵？”
邢烈点头：“对，邢涛死在了战场上，那我就替他完成他的使命。”说完在兜里拿出那颗弹头，“我也会把这颗子弹还给他的主人，要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他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来了，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文凯看着邢烈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拍拍邢烈的肩膀，“早点睡吧，明天还要送你哥最后一程，不要一点精神都没有。”
邢烈说道：“我去殡仪馆！”
抬起脚步想走的林文凯有把脚放了下来，回头说道：“你去殡仪馆干什么？”
邢烈拍拍屁股上的土：“我不放心我们家的老爷子和我老娘，尤其是我嫂子，刚刚生完孩子，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文凯说道：“我已经派人去照顾伯父伯母，嫂子那也有小王和小赵，不用担心。”
邢烈摇头：“我还是去看看吧，陪邢涛聊聊天！”
林文凯说道：“行吧，我也跟你一起去！”
邢烈和林文凯一起到了殡仪馆，进了悼念大厅就看到邢振国和王青柔坐在邢涛遗体边。老两口看起来相当的憔悴，不过情绪倒是很平静。
“中队长！”一名守灵的士兵见到林文凯，急忙走过来小声说道，“伯父伯母一直在这坐着，让他们去休息也不去，怎么办？”
“交给我吧！”邢烈说着走过去，“爸，妈，你们去休息，我在这守着。”
邢振国微微摇头，说道：“年纪大了，觉轻，睡也睡不着。你们年轻人贪睡，去休息吧。”
邢烈说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犟，听我的去睡一会。”说完给自己的老妈使了个眼色。
王青柔叹口气，站起身说道：“老邢，我有些累了，陪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会。”
王青柔的话邢振国可不敢不听，答应一声，急忙跟着王青柔去了休息室。
邢烈看向那名守灵的士兵；“嫂子呢？”
士兵说道：“晚上的时候就被送回医院了。”
“走的时候情绪怎么样？”邢烈拿出烟给几个人分了分，然后自己点了一根问道。
另一名士兵说道：“看起来没什么事，情绪也很稳定。”
邢烈坐到凳子上，把手里的烟又塞到邢涛那冰冷而毫无血色的嘴里：“抽吧，今晚让你抽个够……”
林文凯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坐在一边听着邢烈就像更年期的老娘们儿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亮了，白丽华在小赵和小王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嫂子！”邢烈看着白丽华红肿的双眼还有憔悴的容颜，把下面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丽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不要担心。”说完坐在邢烈刚才坐的凳子上，“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陪陪你哥。”
邢烈点点头，不过把小王和小赵留了下来，招呼林文凯和守灵的四名士兵一声，迈步向外走去。
“呼！”
邢烈站在悼念大厅外，仰头看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然后长长吐了口气。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上午十点刚过，边防支队支队长丁明勇和政委王洪峰还有其他领导全到了现场。紧接着市局局长钱景涛以及当时所有参加缉毒行动的民警也都赶了过来。
十点三十分，告别仪式正式举行，由王洪峰亲自主持。十一点，邢涛的遗体被推进了火化间，邢烈站在邢涛遗体边，给他整了整衣领，喃喃的说道。
“你该走了，我不知道黄泉路有多长，你要走多久，但一定要慢点，多回头看看，也许能看到你女儿慢慢的长大。”说到这拿出烟点了一根放到邢涛嘴里，“抽吧，这次可真是你这辈子最后的一根烟了……记得，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