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保手中攥着宋飞匿名传给他的情报,眼神中露出愤怒的光芒。
“这是谁送来的?”秦天保颤抖着嗓音问道。
“不知道,早上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塞到门缝里的。”吴佳惠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里面的内容你看了吗?”秦天保问道。
“看了,不过没太看懂。”吴佳惠皱眉道,“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你?”
“嗯。”秦天保点头道。
“会不会是写信的那个人骗你?”吴佳惠说道。
“我想应该不会。”秦天保摇头道,“看看保定有什么动静吧。”
“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你得早做打算啊。”吴佳惠着急道,“难道人家给你挖个坑,你就当真往里跳啊?”
“我现在在想另外一件事。”秦天保缓缓道。
“什么事?”吴佳惠问道。
“来,你坐这儿。”秦天保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待吴佳惠坐下后才继续说道,“那天我带兵去救隋进,在红花沟和八路打了一仗。”
“啊?你不是说你没打吗?”吴佳惠叫了起来,“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干这种危险的事吗!”
说这她留下了眼泪,一半是演戏,一半却是真情。
秦天保攥住她丰满柔软的手,然后笑着说:“你别生气,我以后不打仗便是了。”
“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吴佳惠嘤嘤哭了起来,“咱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多不容易,那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就这么不当真呢!”
秦天保温柔地看着吴佳惠,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唠叨和埋怨。
“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找松本先生,让他把你调到保定去。”吴佳惠撅着嘴说道。
“好了好了,你还听不听我说正事了。”秦天保笑着说。
“嗯。”吴佳惠收住眼泪,点了点头道。
“我和八路打了一仗……”秦天保说道。
“等等!”吴佳惠插口道,“你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干这种危险的事儿了!”
“我发誓。”秦天保抬手道。
“嗯,那你说吧。”吴佳惠摸着胸口道,“刚才猛的听你一说,我这心扑腾得厉害。”
“你要是不舒服就上楼歇会儿?”秦天保关切地问道。
“没事,你说。我要听你说。”吴佳惠靠在沙发上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仗,就是双方拉开架势,隔着有几百米。”秦天保点了支烟说道,“我着急进山救隋进,就下令往他们阵地前面放了几炮,吓唬吓唬他们。然后就让唐龙喊话,让他们离开,不要逼我们动手。”
“然后呢?”吴佳惠望着秦天保说道。
秦天保吐了一口浓浓的烟圈,接着目光也随着烟圈消散开来。
“本来我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是那些八路却跟不要命似的冲过来。于是我只好下令开枪,打退了他们的冲锋。”秦天保自顾自地说道,“我没想打他们,但是不打也不行,隋进还在里边呢,我晚进去一分钟,他就多一分钟的危险。于是我又对他们喊话,这回八路终于答应把隋进放出来了。”
“啊?八路答应你把隋进放了?”吴佳惠惊讶道。
“是啊。”秦天保点了点头道,“我跟他们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确实不想打他们,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
“三哥,你也是个好人。”吴佳惠柔声道,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
“然后八路撤了,我把隋进救出来了。”秦天保说道,“后来保定发电报说抓了一批八路伤员,要开处决大会。一开始我没往心里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那天我们朝八路开火的情景,我就想被抓的那些伤员,会不会也有我的罪过?我越想心里就越堵得慌,虽然我也知道当时开火也是迫不得已,但还是觉得心中有愧。”
“那你准备怎么办?”吴佳惠问道。
“如果真如这张纸上所说,保定那帮混蛋让我去执行处决,我肯定不会去。“秦天保摇头道,“大不了我给钱司令发个电报,去天津躲两天。”
“你猜这张纸是谁给你送过来的?”吴佳惠试探道。
“说不好,但我感觉有可能是宋飞。”秦天保回答道。
“宋飞?”吴佳惠心中一惊,表面上平淡地问道,“宋飞是谁?”
“是地下抵抗组织的头目。”秦天保说道,“我和他曾见过两面,搞不好就是他得到的消息。”
“你们怎么认识的?”吴佳惠佯装惊讶地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秦天保叹了口气道,“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吴佳惠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说不好。”秦天保摇了摇头道,“但我总觉得他对我没有恶意。他知道钱司令被迫投降日本人的前因后果,也很清楚钱司令受了多大的冤屈,这一点对我们很重要。”
“为什么?”吴佳惠问道。
“因为我们原本打算在战场上和日本人拼死一战,为国捐躯。”秦天保望着吴佳惠,眼中露出消失已久的凛然光芒。
“三哥!”吴佳惠攥住秦天保的手,动情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你应该是个有血性的大丈夫。我果然没看错,无论你是身在曹营还是身在汉营,有你这番话,我就没跟错人!”
“你真是这么想的?”秦天保郑重地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吴佳惠抬高声调说道,“华北的男人何止千万,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又有几个!”
“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秦天保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当天下午,保定果然发来了电报,命秦天保即日带队北上,负责公开处决大会的安保一事。
秦天保将电报拍在桌子上,愤怒地骂道:“这帮混账东西真是无耻至极,还舔着个脸让老子带兵北上!老子带兵北上,第一个就毙了你们!”
“三哥,您息怒。”唐龙在一旁说道,“我已经把电报拟好了,这就发给钱司令。明天一早咱们就奔天津去,就当休假了。”
“就是,三哥!”张汉也说道,“你理那帮人做甚?咱们手里有枪有炮,还有钱司令撑着,那些软蛋还敢动咱们不成?”
“给他们八个胆儿,他们也不敢放个屁!”唐龙接口道。
“三哥,要不你就听他们哥俩的,咱们一起去天津。”吴佳惠说道,“正好我也想去劝业场逛逛,眼瞅天气就冷了,我还琢磨着给你和他们哥几个一人做身袍子呢。”
“那些八路伤员,不知道在他们手里受了多少罪。”秦天保忽然叹道。
唐龙看了张汉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三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换作是你们,此时此刻,你会怎么想?”秦天保问道。
唐龙本想胡说一番,见秦天保面色庄重,于是只好压住浮躁的心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但求速死。”
“你呢?”秦天保转头望着张汉道。
“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他想的一样。”张汉点头道。
“我同你们想法一样,所以我打算去保定,送他们一程。”秦天保严肃地说道。
“三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唐龙大惊道。
“你想不出来吗?”秦天保问道。
“不是我想不出来您要干什么,而是想不出来您为什么要这么干。”唐龙说道。
“三哥,我们不是劝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汉接口道,“若是换做旁人,咱们干也就干了,可他们是八路啊!自从八路在华北搞出那么大的动作,谁提到他们不是谈虎色变。您心里怎么打算的,我和唐龙跟了您这么多年,自然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您真要是不等时辰就秘密处决了他们,这可是两边都得罪了啊。”
“是啊,三哥!”唐龙说道,“您好心送他们上路,八路未必领情,弄不好还把矛头对准咱们。到时候保定那些人以为咱们仗着日本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日本人怀疑咱们同情八路,八路又恨咱们杀了他们的人,咱们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秦天保问道。
“三哥,若是冲锋陷阵,我们哥俩绝没二话可说。”唐龙着急道,“但眼下可不是这么回事。您说八路放着自己的地盘不好好呆着,偏要炸日本人的铁路,伏击日本人的军队,搞出这么大事。按理说他们吃些亏也是正常的,谁打架不得埃两拳。咱们犯不上趟这浑水,干这里外不讨好的事情。”
秦天保叹了口气,良久没有说话。
“三哥,那天咱们去红花沟救隋进,当时明明可以消灭那支八路,可是您不仅没下手,反而低三下四劝他们离开,这就够对得起他们了。放眼整个华北,谁有这么大的胸怀?”张汉说道,“我觉得现在给钱司令发电报,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是正经。这个时候把您叫过去,我料想保定那帮奸贼心里不定揣着什么鬼呢?”
“你说的没错。”秦天保点点头,把早上收到的那张神秘信笺拿出来说道,“已经有人提醒我了。”
唐龙和张汉急切地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大骂起来。
“三哥,要我说咱们就拿着这张纸条去天津找钱司令。”唐龙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下就是没有确实证据,要不咱们点齐兵马直接杀到保定,把那个狗屁市长抓过来好好问问他!”
“这件事咱们心中有数就行了。”张汉先冷静下来,沉着脸说道,“这张纸条说明保定政府里面已经被人家渗透了,倘若传扬出去,引起哪些混蛋的警觉,搞不好对给咱们发信息的人有危险。虽然不知道他是哪路人,但凭这张纸条来看,对咱们倒是没有恶意。”
“没错,这件事就止于我们四人知道。”秦天保点头道。
唐龙和张汉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吴佳惠,眼睛中发出微妙的神采。
“三哥,那我就去发电报了?”唐龙问道。
“唉……”秦天保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保定伪市长虽然也算一方大员,但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一看钱怀恩发话让秦天保即刻赴津协助查办码头纵火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秦天保留下赵占魁看家,带着唐龙、张汉和吴佳惠坐上前往天津的火车。
为了安全起见,秦天保特地包下一节拥有四个豪华包房和两个普通包房的车厢,十二名追随秦天保多年的老兵全副武装,分班值守在车厢两头的连接处。
秦天保和吴佳惠住在甲号包厢,常安住在乙号包厢,白鸟鲸住在丙号包厢,唐龙河张汉住在丁号包厢。
常安在仁和镇赚得钵满盆满,自然是乐不思蜀,迟迟没有回天津复命。这次赶上秦天保出游的机会,便凑在一起,沿途也有个亲近的机会。
白鸟鲸向来神秘兮兮,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当他看到秦天保等人乘车前往车站,一问得知要去天津办事,便一起跟来了。
火车上,白鸟鲸询问秦天保为何急着去天津。秦天保也不隐瞒,将保定方面给他发电报负责公开处决八路伤员的事情简略告诉了对方,但是对那封神秘的信笺只字未提。
“秦队长也害怕八路吗?”白鸟鲸笑着问道。
“我倒是不怕八路,就是对那些人的龌龊行为感觉不齿。”秦天保回答道。
“那些人都是典型的官僚,官僚自然会是那个样子的。”白鸟鲸点头道,“秦队长不是官僚,自然难以与他们为伍。”
“那我是什么?”秦天保笑问道。
“秦队长是英雄。”白鸟鲸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秦天保听完之后急忙摆手笑道,“白鸟先生别抬举我了。”
“所谓英雄,就是在惨酷的现实中,仍然保留着理想和原则,以及随时为之献身的信仰。”白鸟鲸正色道,“从这一点来说,秦队长是英雄,那些八路伤员也是英雄。”
“听白鸟先生的意思,这个英雄还是不当为好。”秦天保笑着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鸟鲸摇头道,“我们日本人很敬重英雄,也正因为有了无数英雄前辈的努力,我们大日本帝国才有今天的强大。”
“照您的意思,您是很看得起那些八路伤员喽?”秦天保问道。
“站在现实的立场,我巴不得他们尽早被消灭。”白鸟鲸回答道,“但是站在个人的立场,我倒是很佩服他们中的一些人,为了信仰可以咽下世间所有的痛苦。”
“可是这些人马上就要被处决了。”秦天保咂舌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公开处决他们,确实是很大的侮辱。”
“我听说八路要去保定闹事,幸亏秦队长及时脱身了。”白鸟鲸神秘地说道。
“哦?还有这等事?”秦天保好奇道。
“如果没有钱局长的调令,我还要劝秦队长不要参与这场风波呢。”白鸟鲸笑着说。
“不会吧,这么严重?”秦天保惊讶的问道。
“严重不严重,过两天就有消息了。”白鸟鲸双眼射出诡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