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并不怎么宽敞的溪流,本来与许多的溪涧一样,流水、排洪、灌溉、洗手濯足、游鱼逐虾。据说浦源郑氏先祖慧眼选中了这形走太极的溪流为村脉,放养鲤鱼游弋于其间,让太极中阴阳不断相生,使郑氏家族代代繁荣。从此,这条溪就流淌着许多故事和神话。溪里的每一条鱼都有着人文。一溪一城邦,这里鱼族有王、有后,有公主、有驸马,自然也有许多百姓鱼,还有欲跃龙门的秀才鱼。第一次看到和听到这些,让我敬爱着浦源的先人,他们不仅仅凭智慧创建了浦源村,繁衍着代代浦源人,还为鲤鱼营造了一个美好的家园。
我真想一个人行走在鲤鱼溪边,最好是飘着烟雨的天气,打把伞,慢慢地走,把溪岸上磨得发亮的路石当成一面面镜子,让影子一路穿行,细心地体会着鲤鱼游弋的情愫;把从屋檐下滴落在雨伞上稀稀弱弱的嘀嗒声当做时光的沙漏,聆听着几百年来的祖训和家规。我还想在溪边住上一阵子,天天晚上,在溪边静坐,听着溪里鲤鱼说话。还想到鱼塚上一炷香,祈求鱼灵庇护众生灵,世界太平。可我什么也都没做到,随流而来,随流而去。鱼在吞下人们投放的光饼时,也吞下了我的愿望,也许还有别人的愿望,一回吞服一点,一次吞下一个愿望,年岁越老的,它吞下的越多,难怪它游得缓慢。我喜欢大家流连,喜欢大家思味,又怕大家留下太多,使鱼臃肿了,跃不了龙门。矛盾中我只能说:一切随缘吧!
盘龙溪是本溪,禾溪成村溪,浦源溪则成鲤鱼溪,我想一切缘于缘字。它们又缘于狮威呵护,都流得安详自在。
山城老时光
刘翠婵
时光永远都在,流逝的是我们。这话像谶语,无声无息地咬噬、弥漫、穿越庸常。
剥落的墙,瓦楞上的草,黧黑的房柱,废弃的石磨,爬墙的青苔,不停的流水,是时光吗?
在楼坪、禾溪、咸村、浦源,有许多时光隐藏着。层叠的魖黑的檐瓦,寂寞的铜门环,幽深的小巷,小脚的老太婆……村庄的时光安宁、微凉,如果可以吃,一定是甘草的味道。如果夜降临,有灯亮起,村庄的方向应是归途吧。
瓦,是村庄上空最配得上流云的饰物。天井里的天,是瓦的杰作。错落的瓦,让云远天高。老人们依墙,蓝的衣,红的鞋,白的发,黄的墙,每一个小脚老太,都似我的祖母。心里有些疼,我的祖母已被时光带走。
一座座老房子,拥挤着一堆堆老时光。狗在门口吠,不愿意陌生的吵扰,老太抚着它,叮嘱、安慰,狗静了。我们挟着灰尘挤进老屋,说着一些自以为是的话,做着一些自以为是的事。老太怡然端坐,任由拍照,间或悠然答话,人们大叹:老太婆见过世面。不知世面为何物,大凡见过世面总比没见过世面好。天井里,阳光扑打着我们的灰尘,也许世面仅是灰尘而已。灰尘尽落,我们散去,老屋终于安然。老屋要是说话了,一定嫌弃我们。
河流在村庄流动,时光在水中起伏。水真是尤物,有水的地方就有故事。有了故事,源远流长就成为可能。那条叫鲤鱼的溪,流了八百多年,让鱼成了鱼人,到了岸上,有了坟墓,成了传奇。有塚的鱼就比没塚的鱼幸福吗?禾溪的溪,更像溪;禾溪的鱼,更像鱼。作为鱼,以水为塚,当是死得其所。禾溪的老屋更老,晦暗,阴翳,人烟杳杳,有点蹒跚,它们趔趄着沿山坡而上,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喘息。流光沉沉,老屋没有气力了。野草莓不谙世事,拎着红果,爬上老墙,那点点红,是黯然中唯一的亮色。时光虽在,却也老了,只是比我们老得慢一点而已。
暮春的风,在溪上吹吹停停,鱼在悠游。水波轻泛,草和扶桑在水旁轻轻的绿。“三仙”廊桥经年站在禾溪的水上,像一位神在默想。悲伤、思念、烦忧如桥下逝水川流不息,有些渐行渐远,有些如影相随。神目光灼灼,却视而不见。瓦残了,墙倾了,老桥不言不语,还名“三仙”。不知“三仙”名由,有一桥可遮风可避雨,可通达此岸和彼岸,那这桥就是仙道,过往之人就是仙人,所到之处就是仙境。我无端做此揣想的时候,又有一个季节将尽。
鲤鱼溪和古井
郭风
周宁县的浦源村有一条山溪,名鲤鱼溪。
我看见两边的溪岸上,是鳞次栉比的村屋,溪上有几处用杉木或用其他树干架搭的独木桥。仿佛有一阵又一阵的山风在溪中吹过一般,我看见水草像绿色的飘带在水间摇来摇去,看见有泡沫像一串一串珍珠从水草间升上水面。我沿着溪岸慢慢地行走,观看溪中的鲤鱼。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杭州的花港,但感到比起花港来,在这里观鱼有一种特殊的野趣。花港池中有多少鲤鱼呢?我不知道。但我听说过,浦源村的这条溪中,目下有三千多尾鲤鱼。其中有灰黑色的,有墨绿色的,有丹红色的,有金黄的,有红和白色相间的;它们时而潜入溪底,时而成阵地在水草间徐缓地游来游去;忽而从水中跃起,又翻身跳入溪中,继续悠闲地邀游。我最喜欢看到它们成阵地在暗绿的水草间穿行,这时,我心中便生出一种想象,以为溪中好像有无数热带蝴蝶在清凉的青草间飞行。
这条鲤鱼溪据云源于海拔高达1300余米的双笔山之麓,一路汇合许多小山涧的水流,奔驰疾行,流至浦源村时,水流忽地显得迟缓起来。自宋末元初直到如今,流经村里这段约500米长的溪流,像是鲤鱼在山间的村庄,它们一代又一代地在这条溪中生活并繁衍后代……
在此溪流至村屋尽处的岸上,有一座祠堂。这是一座古建筑,极别致。整座祠堂的外貌,有如一只古船立于河岸上。祠堂右侧有一棵大可四人合抱的古椿树。这是郑氏宗祠。据说郑氏祖先于宋嘉定二年(1209)从河北迁居(避难)至此,便开始在此溪中养鲤,并定下禁止捕鲤鱼的族规。这族规可算是民间自发的、古老的、对自然生物的一种保护法规……
离开浦源村后,我曾至另一山村洋尾村。这座山村中,有三口古井,清澈极了,井中养着些许鲤鱼。从井口俯瞰,只见那些鲤鱼在井中的岩石间游来游去。据说,这三口井在深处穿过地下岩石,相互沟通,故鲤鱼亦在地下的泉水间游来游去。尚有可记者,即此村亦有一座古祠堂,堂前亦有古柏、古水杉。此村及其祠堂和井,年代亦甚久远,但村人已说不出建村、建祠、筑井的确切年代了。
浦源八景———涧水鳞潜
郑岱
曾向龙门点额回,潜身幽涧养鳞威。
他日禹浪三层透,鼓鬣扬髻听夜雷。
扯不断的鲤鱼溪
章武
周宁,是福建省海拔最高的县城。它端坐在海拔近千米的高山顶上,白云深处。大暑天,任凭山下热浪滚滚,烈焰腾腾,山上却是“天凉好个秋”。怪不得,人们称它是闽东的“夏都”、海峡西岸的“天然空调城”呢!
有道是“山高水更高”,周宁的风景以水为佳。车子未进县城,
便先拐入东南郊的七步溪,说是去看著名的九龙漈。漈者,瀑也。顾名思义,这里的瀑布多达九级,如九条巨龙在陡峭的山谷间你追我赶,此起彼落,沸沸然翻滚腾跃,煞是壮观。我们所见到的是悬在最高处的一漈,其76米多的宽度,堪与贵州黄果树瀑布相伯仲。只不过黄果树瀑布形成之前,在峡谷间先后吸纳过十几条小瀑布,其巨大的能量是在不断地撞击、跌落和汇聚中逐步积累起来的。而九龙漈,却仿佛是天上的银河从云中倾泻而下,又仿佛是山间一位健壮的农妇,光天化日下当众敞开胸怀,袒露出圆满、壮硕而又丰腴的乳房,源源不绝地喷射出洁白、纯净而又甘甜的乳汁来。
同行的县委书记唐颐,是位散文家,言谈举止间,不失文人儒雅之本色。他告诉我,九龙漈下游,就是闽东首屈一指的穆阳溪梯级电站。仅一年,光水电的增收就让全县的产值翻了一番。看来,对于“生态立县”的周宁来说,对水资源的保护、开发和利用,其意义,绝不仅仅只停留在风景之中。遥忆当年,朱镕基总理上井冈山时,曾戏称落差200米的五指峰瀑布是全中国最贵的瀑布,因为它的形象就印在人民币百元大钞的背面上。而眼前这九龙漈,毫无疑问,当之无愧,便是闽东乃至全省最值钱的瀑布了。
难怪唐颐对水情有独钟。连他递给我的名片上,也全都印有水的背景。正面,是九龙漈母性的宽厚与温柔;而背面,则是鲤鱼溪少女的活泼与多情了。
鲤鱼溪,蜿蜒流淌在县城西北郊的浦源村,是我年轻时的旧游之地。短短不足五百米的流程,居然有成千上万条鲤鱼自由自在地繁衍生息,自古以来,两岸的乡亲们,不但不捕食鲤鱼,还把它们奉若神明,待若上宾,其人鱼相亲、人鱼同乐的美丽景象,至今记忆犹新。尤其是溪边那一群穿着棉衣、捂着火笼、安详地坐在老宅前晒太阳的老人,更让我终身难以忘怀。此后,我听说,这里的故事上了中央电视台的屏幕,写进了北京市小学的语文课本,正逐步走遍中国,广而告之,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绝妙教材呢!
如今,时隔23年之后,我旧地重游。老宅依然在,小桥流水依然在,锦鳞鱼儿依然在,船形的祠堂依然在,柳杉树下的鱼塚依然在,只不过村民们为鱼儿隆重举办的葬礼太多了,老鱼塚之外又增添了新的鱼塚。看得出来,整个鲤鱼溪风景区得到了良好的保护,并没有用钢筋、水泥、玻璃、瓷砖和铝合金、不锈钢之类时尚的建材来改变村容村貌的质朴和古雅,更没有用工业化的废气、污水和垃圾把人们所钟爱的溪流和鱼儿染黑、熏臭、赶跑。
当然,捂着火笼晒太阳的老人们也依然健在,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就是我23年前所见到的那一群?23年前,我血气方刚、风华正茂;如今,也过了花甲之年,到了该到屋檐下晒晒太阳的时候了。时光,犹如桥下的流水,总在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流逝着。
村子里静悄悄的,几声鸡啼、几声鸟鸣,更显得冷寂。听说,这里的鲤鱼,每逢发大水时总要紧紧咬住溪边菖蒲的根部,绝不随波逐流,因为它们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村庄。但这里的很多年轻人,却不像鱼儿那样留恋着家园,倒像溪水那样,老是哗啦啦地往外流。尤其是近十年间,他们抓住千载难逢的经商机遇,一个个离乡背井、走出山门、义无反顾地闯天下去了。据说,他们的足迹,已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只有到了每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才不断有人开着小轿车从上海、温州、广州等地“衣锦还乡”。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假如我是一幢老宅,是伸展双臂,把儿孙们紧紧揽在怀里,让他们留在家乡,几代同堂地厮守着田园和鱼儿呢?还是挥一挥手,放他们远走高飞,到山外面去发展,哪怕从此定居在外,成为城里人,甚至漂洋过海,成为异域他邦的新一代华侨呢?
这个问题,正是当下许多农村,尤其是东南沿海农村老人们所共同困扰的难题,但却没有统一的答案,更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
溪边,那座古老的、建构形制有如船形的郑氏宗祠,还依然像一条大船,静静地停泊在夕阳的斜晖之中。门口那一株高大的柳杉,也依然像一根桅杆,高高地升入天光云影。人们常把人生比作风波浩荡的水上航程,而把家乡当成平静、安宁而又温馨的港湾。但港湾再好,也无法阻挡船儿再次拔锚启航。也许,这就是浦源村的先民们,为帮助子孙们破解难题所留下来的一种暗示、一种隐喻?
我想,即使儿孙们浪迹天涯海角,远走异域他邦,只要家乡还有老宅,老宅前还有一条小溪,溪里还有鲤鱼,溪边还有一位或一群老人,正心平气和、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这就够了———因为他们走得再远,也走不出亲人们的视线,走不出对家园的温馨记忆。“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船队,总有一天,还要驶回始发港,在亲情的沐浴中重新获取前进的动力。
古人云“上善若水”,诚然,信然。
在那人鱼同乐的地方
张守仁
一
你善待动物,动物也将善待你。这是我作为中国野生动物协会会员,于20世纪90年代和文友一起编发了近三百万字的环境文学作品后得到的结论。由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于2000年3月出版,我选编的散文集《居住在同一个地球村》里,就有狼、豹、龟感恩的故事。它们对我上述结论,提供了实例的证明。
黑龙江省呼兰河有一条支流叫泥河。泥河盛产鲫鱼。有个渔民经常到泥河里捕鱼。一次他捕了很多鱼正要回家,忽见苇丛里跳出两只狼,他惊慌得扔了几条鱼,飞奔回家。以后他来捕鱼,一见狼来了,照例扔下一些鱼,狼就不追了。冬天,那个渔民在封冻的河上凿了个冰窟窿捞鱼。因冰面滑,他不慎掉进窟窿里,两只胳膊撑架在河冰上,怎么也爬不上来。老渔民大喊:“救命啊!”这时从枯苇丛里窜出那两只他熟悉的狼来,在冰面上绕着渔民,转了两圈,互相对视了一下,取得默契,各自咬住渔民一只胳膊上的衣袖,使劲从冰窟窿里把他拉了出来,救了他一命。
还有一件发生在川西德格县崇山峻岭之中,一只云豹被偷猎者的夹子夹住,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它被几个森林工作者发现,设法救了出来,医好了它的创伤。从此,在野外作业时,他们都把它带在身边。一天,他们正在深山普查植被覆盖情况,突然跳出一只大棕熊来。正当人熊搏斗之际,爬到树上的云豹从天而降,一下子扑到棕熊身上,四爪从背后将棕熊紧紧箍住,张开大口,猛咬它颈项。转眼间棕熊的脖子被撕开,鲜血喷溅,脑袋耷拉下来,倒地毙命。云豹从熊口中救出林业工作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