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初到长沙推销，就见长沙各大商场门前都悬挂着蓝底白字的大条幅：“某某牌家庭熨衣机学雷锋展销月”。每家商场一进门都会有一个靓丽的女大学生肩挎彩带在展台上为顾客学雷锋义务熨衣，熨衣不要钱，顾客纷至沓来……我正兴趣十足地观望，我所钦佩的策划者顺德——某某厂的推销员儒者风范的郑义就笑容可掬地迎上来了与我握手，“久仰久仰！”郑义请我吃饭，妻子作陪，郑义妻子是个美人，一双黑葡萄般晶莹的眼珠楚楚动人，时不时用那纤细洁白的小手为郑义擦拭一下眼角抿一下头发，郑义畅谈自己的宏伟设想时，美妻仰视着郑义满眼的柔情满眼的崇拜，小手搭在丈夫的肩上……此情此景曾令我羡慕不已。
郑义带我到他的销售中心，就是长沙梓元路29号两层楼三个单元的大门面，大厅里张灯结彩陈列着他厂里的产品，给顾客介绍产品的小营业员个个都是俊男靓女，动听的歌声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后来的日子里，梓元路29号成了我来长沙的落脚点。我推销的产品也给郑义代销。别说，我的货在郑义这里比大商场销得还要好。郑义的促销活动不断翻新，商铺门前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进来看看。美妻管财务，每次结了货款，郑义就带我去附近的餐馆边喝啤酒，边神采飞扬地告诉我他又攻下了几个山头炸平了几座碉堡，建立了几家新客户。然后就确信无疑地认定：我们从事的职业是天下最好的职业：“多好，老板给货我们开店做生意，市长都不见得比我们做推销员好！”我们成了无所不谈的莫逆之交。有几次我来这里，卷帘门落着只开着条缝，我就弯腰钻进去，郑义不在家，只见郑义的美妻与一位小男生密切交谈。等到郑义风尘仆仆地归来，郑义的美妻当着我的面抱住丈夫的一张可爱的胖脸，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然后像恍若隔世那般细细端详、细细品味……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郑义的美妻跟着一个小赌徒携款私奔了！给郑义留下了一堆欠债，包括欠我厂里的货款。谁会想到呢？在此之前郑义是长沙某大学的校长秘书，美妻是在校的女大学生，他们属于师生恋应该恩重如山情深意笃，却发生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后来更可怕，郑义被顺德老板关进拘留所，远在张家口退休的父母、下岗的哥姐们集资8万元还给老板，他才得以从拘留所里出来，但人瘦了一圈。我们之间不再做业务了，但友谊尚存，每次去长沙，我仍去郑义的店铺坐坐，每人抱瓶啤酒边喝边聊，郑义厂里的货被老板撤走了，生意逐渐萧条冷落，店铺从三个单元变成两个单元最后变成一个单元。郑义每天孤独一人仰在个烂沙发上，翘着脚摇晃着守着落满灰尘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的门面，见到郑义那样子，我心就一阵酸楚。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去长沙看郑义，那仅一个单元的小店铺也没了，昔日的那个白白胖胖一副儒者风范的伙伴郑义不见了……
20年后的一天，我与郑义在长沙街头不期而遇，他昔日的儒者风范荡然无存，开着辆破烂不堪的面包车仍在为生计奔波，回忆往事我们唏嘘不已，这个时候似乎人生命运已经尘埃落定，我问他为当初的选择后悔不？
他说是啊，如果当初不选择下海，现在我也许当大学校长了！不过，我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