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晚上,白晓才洗完澡敷上面膜,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是陈蜀笑。她一身职业装,风尘仆仆像是下班就从公司来,笑容满面地问候问候白爸白妈,很自觉地到冰箱里取了一瓶酸奶、一瓶纯牛奶、一包薯片、一袋火腿肠云云,径自走进白晓的卧室。
白晓顶着面膜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陈蜀笑也没有回答,把手里的东西放小桌上,坐进小桌边的单人沙发,默默地吃东西,白晓不明就里,竟也默默地看着她吃,直到她一扫而光,最后吸着牛奶盒子“滋滋”响了,满足地打个嗝,潇洒地抛个弧线丢垃圾桶,可惜没进。
白晓粗略估计一下她吃东西的时间,觉得面膜敷的时间差不多够了,正准备去洗脸。陈蜀笑笑笑说:“亲爱的,我失恋了呢。”
“你什么时候恋的啊?我都没听说。”白晓脱口而出,一瞬间想起来前几天好像嗅到点陈蜀笑的猫腻,突然贼笑着说:“哦,办公室恋情哟。”
陈蜀笑撇撇嘴,不善道:“别打趣老娘,老娘失恋,心情烦躁,容易内分泌失调,后果自负。”
陈蜀笑长得如花似玉的,外表看着很甜美可爱天真烂漫,活脱脱一漫画里出来的无害小萝莉,但人一不留神就会给这假象给蒙骗了,白晓刚上大学那会儿,看着这么个可爱得紧的小室友,萌生起一股大姐姐护犊子的情结,可惜这情结还没从花骨朵开放那么一点点,陈蜀笑的“性感”就毁了清纯玉女的外在形象。说她“性感”实在不妥,但陈蜀笑一直的自我定位和人生追求就是“性感”,而且很有自己的标准。
她说,娇滴滴真恶心,豪放才是性感;半推半就真拖拉,直接才是性感;什么美腿丰臀高跟鞋,全是瞎掰。唯一一个正常的标准里的“性感”能符合自己标准的,是胸。陈蜀笑162厘米,长得小巧,细胳膊细腿儿的,比例也匀称,看着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波涛汹涌的胸器。有回在宿舍看到陈蜀笑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做丰胸操,白晓凑过去问:“你的目标是多少啊?”她闭着眼睛幽幽回答:“E。”白晓瞄了眼她的胸,轻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道阻且长啊。”
陈蜀笑为人很豪爽,通常是个大嗓门,说话很直接,跟人表白或者拒绝别人的表白,直接得太有气场了,所以被表白的人一般都能拿下,来表白的人一般都不会再来,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性感”的魅力。桃花可以满天飞,烂桃花一朵没有的人,要说失恋这个事儿,太少光顾她了。
白晓也起了点好奇心思,于是不再打趣她,和声说:“好好好,陈女侠,小人洗耳恭听,洗耳恭听,劳您大驾给说说。”
陈蜀笑鼓着腮帮子,憋屈一会儿,本来就是来倾吐的,估计憋不住了,开始讲:“我们公司老板,就那个长着小胡子的八爪鱼,对我不特殷勤嘛,还送我花儿,男人是能随便送女人花的吗?他随便,我也不能随便啊,以前我性子多烈,那些个烂花烂草我一嗓子就吼没了,可他是我老板呀,半个衣食父母是不是,我得悠着点儿,勉强偶尔就收下了,他倒以为我收下就是对他有意思,以为收个花就表示同意‘潜规则’啦?看他那样儿,头发还没胡子多,偏偏要挂在头上随风飘,飘就飘了,还喜欢拿个那么长,这么宽——”她的手比画了一下,大概20多厘米长,1厘米宽,“——的破梳子梳头,数头发还是数梳齿啊?”
趁陈蜀笑喘口气的工夫,白晓忙插嘴,不然她能一直在这儿绕,绕到头发随风飘完了,“你的恋人是工作啊?然后因为邪恶老板对你意图不轨,你虽然悲愤交加但是还是敌不过命运的无情,舍弃了工作,失了恋?”
“我没丢工作,我刚还加班呢,不然怎么这么晚才来你家。”
“快说失恋好不好,失恋!”
“噢噢,失恋,失恋啊,我们公司那个主管,叫周明的,那叫一个帅,我看上他了,上次以为他有未婚妻,就上周约你的时候以为的,没想到只是女朋友,女朋友就好说了呀,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女朋友算什么,但我还没表白呢,他就给八爪鱼调走了,调外省啊,我就失恋了。我失恋了八爪鱼还叫我加班,在我旁边凑来凑去的,真讨厌真恶心,罪魁祸首就是他,觊觎老娘的妩媚性感,公权私用,执法不公,我咒他明天就秃头,永生永世不再长出来!让他积一辈子的胡子才能做个假发套!”
白晓给这个诅咒的恶毒程度和才华水平给惊艳到,忙不迭地鼓起掌来,陈蜀笑也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并嘴角的两小酒窝,无邪纯良极了,联系起刚刚那般豪放,尽管白晓已经很习惯这反差,也顿时眩晕了一回。先拿下面膜洗个脸缓个神,端来两杯水,再问:“从前也没见你对感情的事多没能耐,甩个人跟洗完手甩甩手似的,那么潇洒恣意,大学四年羡煞我也,就为了个还没谱的周、周什么,对,周明,至于弄得如此深沉?你瞧你刚刚,和颜悦色地还跟我爸妈寒暄,一来我这里半晌不说一句话,还让我以为你脆弱的小心肝粉碎粉碎了呢,那家伙怎那么大能耐?”
陈蜀笑默默不回答,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其实他没什么,我也不是多么迷恋,就是,就是觉得太像我初恋男友了,有点放不下。”
白晓抽了抽嘴角,表示无语,怎么女人一个一个地都栽在初恋这个坎儿上?
陈蜀笑的那个初恋早就在大学寝室卧谈会中被挖出来,据说是初二时认识的,谈了两年,本来说好一起考他们那儿最好的高中,没想到初中毕业时,男孩在美国留学的姐姐读硕士出来,工作生活安稳了,说要把弟弟带去美国上高中,家里人不约而同地赞成,最后他俩当然是分了,男孩子去美国多年都没有回来,联系也断了。陈蜀笑常说,虽然谈过不少恋爱,但就是放不下他,如果不是当时没办法才分开,也许现在她早嫁了人,如今也不是要等他回来什么的,本来就没有约定,断得也算干净,只是一到选男友的时候,就平白地要牵扯上对比一番。
白晓想了想,建议道:“亲爱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相亲?我可以给你把把关,嫁个钻石王老五家的万年常青的高富帅小开,叫你每天晚上睡觉都乐得合不拢嘴,把其他莺莺燕燕忘个干干净净的,如何?”
“相亲?”陈蜀笑表情有点呆滞地讷讷重复,突然嚷出来,“相亲?!相亲不是你这种必将走上大龄剩女之路的人才需要的吗?我陈女侠,武功盖世,美貌无双,如今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正是笑傲江湖时,叫我去相亲?!晓晓你确定你没有在说梦话?”
脸色不虞的白晓顶着张黑脸,斜睨着陈蜀笑,尽量表现得鄙夷一点,不屑一点,恨恨道:“凡事都是物极必反,你这么自信,一不留神就失足了,一失足就30岁了,到时候剩女就是你了,那时可别动不动就到我家来,我该是都结了婚生了小孩的当家少妇,跟你不是一个级别。”
“哟,就你啊,就你一个到了大三才,不,不这么说,就你一个到了奔三的年纪才有第一个男友的黄毛小丫头,也敢这么大言不惭?我不是说过嘛,你一定是会相亲结婚的,铁定免不了,这就是我陈女侠的慧眼,慧眼识天机,天机我都泄露给你了,你得听,赶紧的赶紧的,趁着还年轻,资本还足点,赶紧去相亲,大不了一直相到40岁,总有个迷迷糊糊给你绕进教堂的。”陈蜀笑一扫之前的阴郁,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来数落白晓,顺溜得让自己都差异了下,顿时愣了,忽然明白白晓是在安慰自己,与白晓相视一笑,眨眨眼,一副“我收到了”的表情。
白晓看她的生龙活虎,于是打趣起来:“你还是赶快嫁个高富帅,也好给我暂时惨淡的桃花树浇浇水,让你家高富帅给我瞄着点同胞们。亲爱的,我的未来就靠你了!”
她颠颠地笑,一边笑一边说:“好说好说,我的目标是180厘米以上的美貌理科男才子!”
“我要180厘米的美貌男就好了。”
陈蜀笑睨白晓一眼:“没志气,你就要个花瓶呀?气质、内在懂不懂,要不要,宁缺毋滥懂不懂?!”
“你刚刚还要我赶紧相亲,忽悠一个。”
“呃……我忘了。”
“你赶快再忘一次!我也要内外兼修的极品男!你不能一个人独吞!”
白晓知道她已经好了,来自遥远时空的记忆总是太磨人,但当下的生活那么真实、那么忙碌、那么深刻,永远能掩盖去从前只剩下模糊轮廓的感觉,我们活得也不必太较真儿,何必为难自己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现实没有交给我们太多必须要证明的东西,自足踏实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