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看着远处认真谈心的两个人,嘴里发涩,竟隐隐有些吃味……
秦默打开军用越野车的后盖,接过高烈手里一包包属于他的慰问品,往车上放。
一边放一边唠叨:“这女人也真是,说了不需要,不需要,还是要拿!你看看,这包又是内裤,上次寄来的还没穿完,这又是一兜子,唉,她是想让我来个日日新啊!”
高烈哧一声笑了,他拍拍秦默的肩膀,调侃说:“嫂子主要是不放心,怕你在这边搞出些花花事,所以才把你武装到内裤。”
秦默从鼻子哼出一声,黑脸居然红了,他不敢和高烈对视,装作关车门,愤愤然地说:“女人,就是烦!”
高烈知道自己无心的玩笑碰巧说到了点上,于是呵呵一阵狂笑,然后把表情不自在的秦默拉到一边,朝后面努努嘴,问:“汪峰那小子是不是对我意见挺大的?”
秦默看了看还在说话的两个人,点头承认说:“嗯。那小子早上知道小雪和你结婚了,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甭理他,过会儿想通了,自己就好了。”说完,觉得解释的还不够充分,于是强调说:“你可别误会,他对小雪,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高烈微微一笑,“那个我懂。”
秦默盯着高烈看了一眼,叹息说:“怪只怪你和高原太像了,而高原,在他和留守特大的老兵们中间,就是个永恒的存在,谁也无法替代。当年高原牺牲以后,他们中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把高原最放不下的小雪视为亲人来照顾,而小雪在特大,是个比我还有名的人物,新兵来队,最先熟悉的不是我这个大队长,而是小雪。她的言行和作为,也担得起这样的特殊对待,大家从心眼里敬重她,佩服她,觉得她就是特大的人,是每一个队员的亲人!”
秦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像是触动了某些久远的记忆,他的眼眶微微泛起红潮……
高烈也沉默着,他为拥有这样的女子感到骄傲,同时也被这些热血军人无私的情怀深深地感动……
秦默静了一会儿,继续说:“不怕你笑话,我刚接到你和小雪结婚的消息时,也和汪峰的反应差不多。小雪,对我们来讲,对整个特大来讲,是最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以前,我们都认为她就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妹妹,可当她忽然变成别人的新娘,变成别人的人,我相信,每个特大的人知道以后,都会觉得无法接受。高烈,你可能体会不到,这就是做娘家人的感觉啊……自家最心爱的女儿远嫁千里,从今后,山长水阔,青山路远,相见遥遥无期,那种感觉,不用我再赘述,你也能够体会得到。”
高烈默默地点头,怎么能体会不到呢。
秦默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高烈就感到压到肩膀上的手,力度重了几分。“你,其实并不是我中意的人选。”
高烈眉梢微扬,“我知道。”也能理解。
“可今天看到小雪,我放心了。”秦默把视线转开,语气平静豁达地说:“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如果不是自己愿意,你根本不可能娶到她。她愿意,表明就是真的喜欢你,不看外表,不看家世,更不会看重你的过往。刚才,我在小雪的眼里,看到了她对你的信赖,看到她对你敞开心怀,发自真心的笑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微笑,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居然帮她找回了久违的自在和轻松。这让我很惊讶,同时也很感动,高烈……这都是你的功劳!”
秦默主动伸出手,高烈怔了怔,也把右手伸出去,和秦默的大手握在一起。
“谢谢你!谢谢你为小雪做的一切!”
高烈的脸上没有得到夸赞之后该有的骄傲和喜悦,相反,他敛尽了嘴角的一丝笑意,沉默地立在原地……
秦默扬起眉,眼里掠过一丝疑惑,怎么了,他说错什么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就在秦默以为自己真说错话的当口,高烈却忽然松开手,冲着秦默弯下腰!
是真正的九十度,军人式的鞠躬。
秦默讶然而立,半响说不出话来,高烈却在直起身子后,表情正式地说:“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当初要是没有秦队,没有特大这个家,小雪怎么可能撑到今天。谢谢你,秦队,也谢谢嫂子,你们都是我和小雪的亲人,我也向您保证,今后会好好照顾小雪,护佑她一生平安,决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秦默很激动,他的手压在高烈的肩上,重重地按着,久久没有放下……
巩雪抿唇一笑,抬眉望着对面还在闹情绪的军人,“是不是我终身不嫁,守着爸妈,守着高原,守着特大,你才会觉得高兴?”
汪峰心口猛地一疼,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那样的,小雪。”
“不是,不是你干嘛对高烈摆张臭脸,他有那么坏吗?要是他真坏,你又何必把他当成你心目中的雷神托尔?”巩雪的态度有些冲,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汪峰感到吃不消……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你结婚太突然了……而且……他大你那么多,有过婚史,还是高原的亲哥哥。”汪峰觉得自己的解释很苍白,所以他闪躲着巩雪探究的目光……
“马蜂,你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娶了我,都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不仅仅,他是高烈,或者是高原的哥哥。”巩雪单刀直入,直奔问题的关键……
汪峰沉默。
是的,小雪说的很对,无论是谁,想抢走高原的小雪,抢走特大的骄傲,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他和秦默的心思一样,有种舍不得女儿出嫁却又不得不放手的苍凉感觉。
所以,他才会对高烈那么抵触,甚至,和巩雪面对面的时候也会从心底生出一丝罅隙。
他的心很乱,不知该怎么回答。
巩雪神情坦荡地看着汪峰,语声清晰地说:“当初阿原走的时候,我也仿佛跟着他走了。时间缓慢的流逝,表面上看起来我似乎正常了,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因为延续了阿原的生命和梦想才有勇气活了下来。以为一生平淡孤独,却不曾想,希望,往往就在一个人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才会闪现它的微光。而时间更是一味良药,是它用足够的耐心和理解帮助我打开心灵的枷锁,使我懂得顺其自然才是人生的真谛。每个人……每个人都会有他自己的命运,会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遇到对的那个人。这样的经历也许就是为了让你去体验,去经历,去成长。”
她顿了顿,望着天际冉冉升起的太阳,缓缓说:“我很幸运,在失去阿原之后遇到了他。如果说世间还有比阿原更懂我,更爱护的男人……”她把视线转向晨光中英气俊朗的身影,一字一顿地说:“非他莫属……”
非他莫属。
汪峰惊讶地扬头,看到她被霞光映红的脸庞和眼底深深的情意,他被强烈的震动了……
有种说不出口的复杂的感觉在体内升腾,奔涌……
原本混沌的脑袋也在刹那间变得清明敞快……
是他错了!
是他一味地固守在思想狭隘的一角,却忽略了高原最初乃至最终的心愿,是让小雪幸福喜悦的度过一生。而不是像以往一样,每次看到小雪刻意隐藏起来的悲伤,都会心疼到不能自抑……
如今,有人能够实现高原的遗愿,他该欢欣庆幸,送出最诚挚的祝福才对,可他……可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汪峰低下头,等心底翻滚的情绪慢慢平复,他才扬眉,眼神清亮地说:“我错了,小雪。我不该那样看待你和高烈……其实,看到你幸福,我比谁都要高兴……刚才是我不懂事理,太浑,你骂我吧,打我也成!只要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