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绍霆走进病房时,医生护士围在病床前,他甚至看不清楚许浮生。
“都出去。”蒋绍霆突然出声,原本围在床边的人纷纷回头,见到是蒋绍霆,他们噤声,朝着病房外面走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看清楚躺在那的人。
明明才过去了那么短时间,蒋绍霆却觉得自己像是一辈子都过完了一样。
记忆里许浮生还是试穿婚纱时姣美柔笑的模样,可一转眼,她却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奄奄一息,纤长睫毛落在脸上,她本就小巧,此时……
更像是就要淹没在病房内的一片雪白当中,叫蒋绍霆说不出的恐惧。
先是走进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将脸上手上的油污洗干净,这才又走回到病床旁。
“浮生。”他知道,短短时间里她承受了太多本不应该她承受的事情,她憔悴的像是一株即将开败的广玉木兰,明明只有24岁的年纪,叫人心疼。
执起她的手,如柴般骨瘦,许浮生安静躺在那,氧气罩上时有白雾,勉强证明她活的有多么微弱!
蒋绍霆觉得她手很烫,从未有过的烫度,从前他牵她手,要不凉如冰,要不暖如春,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烫的就像是用生命在燃烧一般。
“浮生,我回来了,你若生气,起来打我骂我。”蒋绍霆将唇凑到她手心边,细细的啄吻着,他眉眼间还夹带着苍凉,换来的却只有沉默与滴滴的仪器运作声。
许浮生没有任何反应,她如同只是睡着了,只不过两颊伴有不正常的红晕,因着高烧不退,全都都透出一股热气。
蒋绍霆将脸埋进她无力小手内,熟悉的幽香味已经渐渐淡了,如同是她的生命力一般,他打从心底里有一种恐惧,生怕许浮生就真的这么走了。
“只要你醒过来,我将所有事都告诉你,不论好的坏的,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就对你说什么!”他期望下一秒许浮生就能睁开眼睛醒过来,他期望她能对他将所有不公平的一切都宣泄出来,他宁愿她狠狠的打他一顿,也好过只是躺在这里。
到了换药时间,医生重新走进来,将输液袋替换上。
几句话,将许浮生现如今的情况向蒋绍霆说清楚,药物从未中断过,可在许浮生身上却是一点效果都不见,那现如今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许浮生不想活了!
如果病人自身已经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志,那么再昂贵的药石,也救不了人命。
医生离开后,蒋绍霆肩膀整个垮了下来,他深谙的眸光落在许浮生那张毫无生命迹象的小脸上,短暂的面无表情过去后,却是从心里生生撕裂的疼蔓延。
竟然是浮生自己不想活了!
蒋绍霆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绝望逼迫的她失去求生意识。
“许浮生,你醒过来,我命令你醒过来,你以为你儿子死了吗?不,五年前是我从监狱里将你儿子带走的!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你只要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切!”蒋绍霆双手撑在病床上,在许浮生耳边低吼着,她已经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还有什么不能够说出口的?
“我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你的,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你现在这幅模样,不正是合了我的心意?你却爱上了我?真可笑,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蒋绍霆不断的说着,喋喋不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你应该恨我的,而不是这么没出息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
许浮生依旧像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声息,如同只是睡着了,而他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蒋绍霆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
可他清楚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的心要随着病床上这副纤弱的身体一起疼死了。
真希望,把我的好运能够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找到你妹妹。
我好像……蒋绍霆……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浮生……”他不断的再叫着这两个字,仿佛只有这样,蒋绍霆才能够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要陷入到疯狂之中!
“除了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旅途的疲惫,神经的高度紧绷,令蒋绍霆此时终于露出了疲态,他抬头看着许浮生,那张透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病房里除却仪器运作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蒋绍霆痴痴的看着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也伴随着许浮生的虚弱正在逝去。
他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后悔过,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与许浮生牵扯上关系,五年牢狱后,她满身风雨,理应找一个比自己好百倍千倍的男人。
若是如此,她就不会承受那些本不应她承受的痛苦。
许浮生是很渴望平凡生活的,自她身旁的自己再明白不过,她想要过普普通通的生活,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与之牵手到老,再生一个孩子。
“所以请你,快一点醒过来,好不好,浮生?”蒋绍霆脸重新埋回到她炙热手掌内,维持这个姿势,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安静等待着她的反应。
至始至终,许浮生都只是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毫无声息……
这两天A市最火的新闻自然就是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礼,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听见旁人的议论,大都是说些讽刺的风凉话。
毕竟在普罗大众的眼中,没有哪个有钱有势的集团总裁会真正看上一个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名声又不怎么好的女人,那场婚礼,不过是印证了旁人想法而已。
而此时,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去想,蒋绍霆只是安静坐在病床边,看着许浮生毫无声息的躺在病床上,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眼角眉梢染了霜。
蒋睿希捧着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走进来,难过的看着爸爸和阿生。
“爸爸,我想给阿生削个苹果吃。”蒋睿希小声开口,他知道阿生病了,不然一定会像从前那样起来给自己做好吃的。
蒋绍霆没说话,表情肃穆,他在这里守了一夜一日,许浮生却没有一点动静。
见蒋绍霆不说话,蒋睿希自顾自爬上椅子,手里握着水果刀费劲的削着苹果,很快,消毒药水的味道里,就掺杂了些许水果的芳香。
蒋睿希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平时又是锦衣玉食的,削起水果看起来危危险险的,可他总归是想为阿生做点什么,总好过干苦的等待。
“呀!”冷不丁的,水果刀划破了手,蒋睿希惊叫一声,蒋绍霆抬起头来,看着蒋睿希可怜兮兮的捧着手,有血滴子从手指间滑落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蒋睿希原本以为蒋绍霆会责骂自己,没想到他却只是轻声说了这句话,以着平日里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语调。
蒋睿希突然就觉得委屈了起来,一手攥着没削好的苹果,一手伤口滴答着血,眼泪如同金豆子一样掉下,猛地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阿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嘛!你快点好起来……爸爸不是故意不去婚礼的,爸爸是为了救我……我被坏人抓走了……阿生……”
蒋睿希趴在许浮生的手背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只要阿生能够好起来,他再也不嫉妒阿生和爸爸在一起了,他一定乖乖的听话!
“你醒醒,我好疼……阿生……我手好疼……”蒋睿希将手伸到许浮生面前,有血腥的味道传来,蒋绍霆没有阻止他,他希望睿希的声音能被浮生听到。
这已经算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可不论蒋睿希如何喊她,许浮生都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是睡了一样。
五分钟,十分钟,蒋睿希越哭越难过,就连血都已经干在了手上,蒋绍霆觉的有冰冷寒意自骨子里蔓延出来,浮生是打算就这样睡一辈子么?
事实上,此时的许浮生,什么也听不到。
她置身在漫天风雪里,依旧穿着婚礼那天的婚纱,白色的婚纱上到处都能够见到渗透出来的血迹,周围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很冷,也很孤独。
许浮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走了多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旁有了个小女孩,她如同个糯米团子,唇红齿白的,伸手攥住她的手,向前面走去。
“小樱桃,是你吗?”周遭人的讽笑她看不到,许浮生只是茫然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似乎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笑容甜的像蜜一样。
“你要带我去哪里?”小姑娘不说话,依旧只是笑着,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往前走,到最后就变成了跑,一排脚印在许浮生身后,而女孩后面,却一点痕迹也没有。
“是让我去陪你吗?”许浮生轻声笑了起来,当这个念头浮现脑海……
她的心却变得异常轻松起来!
“哥哥说他很疼……哥哥在找你……”一扇透着白光的门前,小樱桃转过头来,指了指门外,甜腻的亲了许浮生手指一口。
“小樱桃……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许浮生蹲在她面前,周围人的嘲笑谩骂以及鄙夷目光近乎要将她淹没掉,孤独与寂寞也即将压垮她。
小樱桃依旧在笑,可这次却拼命的摇着头,小手不断指着白光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