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胜客的玻璃永远都是那么的明亮清澈,临窗看着楼下这条武昌最繁华的商业街,行人往来匆匆。突然想到一句话:人潮熙熙,皆为利来,人潮攘攘,皆为利往。我们都是平凡的觅食者,为三餐一宿奔波着,没有谁比谁悠闲,无论是屋里坐着还是屋外走着。
小凤问我:你的假明天就完了,真不准备回公司?我看程总挺想留你的。
我把额边垂下的头发理开,把脸凑给她:你看看,好歹我还有几分颜色,容身在那破烂堆里,你也于心不忍吧。
她白我一眼:半老黄花,还在这里臭美。人家程总早叫人把仓库清理得整整齐齐,就等着你去交接了。
诚如她说,我已经是一个25岁的离婚女人。清晨种下的玫瑰,已经开过待谢。
突然意兴阑珊,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默默地切了一块PIZZA放进口中,味同嚼蜡。
见此,小凤立即道歉,作掌嘴状:说错了,你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人见人爱,我见尤怜,可以了吧?
我骂:小丫头片子,懒得理你,一边凉快去。
包里手机响,接起来,那头一个男声说:李雯吗?我是林少锋。
我哦哦答应着,脑海里迅速翻查,客户?熟人?迟钝的日子,记忆也一起生锈。
电话里呃了一声,说:我上午去医院找过你。
我恍然,那个阳光青年,白色的运动装,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他期期艾艾说:那个,上午的事,很对不起,我有点卤莽了,向你道歉。
我笑:不用道歉,我也是闹着玩的,彼此彼此。
那么,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礼。
捉狭心又起,我说:这样也有饭吃?你不如折现给我,我给你打个8折怎样?末了,又加上一句:富家一席宴,贫家十年粮,我可是穷人。
那头呵呵笑起来:又开我的玩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迟点联系,我姐姐也去。
原来他是林芮的弟弟,怎么会这么年轻?推辞半天,挡不住他坚持。终于还是答应了。
挂上电话,笑着对小凤说:看,后福已经慢慢来了,今天晚餐有着落啦。
约好6点去太子轩。
在医院一夜,连带身上套裙也时时挥发出消毒水味。于是回家,在大堆西服里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件长裙,淡淡的粉红,啡色的蕾丝花边。记得蜜月时在上海,试穿那刹,许飞的眼光如雾,对我说,你真的很漂亮。为这句话,于是每晚小心翼翼洗净,晒在空调下,第二日又穿,如此7日。回家后朋友看我照片,质疑:出去几天,难道你就带了一件衣服?我笑而不语,心底的那种甜蜜,又怎能与旁人讲。
后来职业原因,被我塞在角落里已经多年。而今雾已散去,斯人已远,长裙却依然粉红着。
想想林芮的雍容,于是把头发束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没有什么可以和她比较的,财富,仪态,及其他。除了年轻。
有点自怨自艾,和中年女人叫劲,李雯啊李雯,拿什么来拯救你?
时间还早,于是靠在沙发上小睡。林少锋又打电话来:你在哪?呆会我开车去接你。
我说不必了,自己打车去就好。他执着要来,说我腿伤未愈,不适合多运动。想想也是,有车接送,何乐不为呢?我说那好,中原电影院门口,五点半。
远远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停着,极尊严,冷冷的拒人千里。见我走近,林少锋从驾驶室里跳出来,绕到右边帮我打开车门。盯着我半晌,笑着说:换了发型?差点认不出来。
我摇摇脑后马尾辫,笑问:怎么?只认头发不认人?
前后打量BMW,问他:撞我的,可是这部?
他脸一红。
这车,应该是扣留在大队的。我叹气:名车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他笑起来,说:话里有话哦。我姐生意场上认识的人多,走了点关系。
上了车,他递过一把康乃馨: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藕色的羽皱纸里,花瓣露珠点点,娇艳欲滴。我感慨:好久没有收到花了,托撞车的福,呵。
他接口:可惜不是玫瑰。
我一怔:幸亏不是玫瑰。
属于我的玫瑰,已经被人一片片摘下,用脚尖,狠狠的,碾得粉碎。
林芮穿了一套V领休闲服,脖子上打了条湖水色丝巾,淡淡的妆,头发卷曲的披着。很随意,这刻给我的感觉,象邻家的阿姨,下课回来,背着肩包,擦身而过时,留下一片的粉笔香味。
我对她点点头,由衷的说:真羡慕你,怎么打扮都好看。
她呵呵笑起来,叹:老了,怎么和你们年轻人比。眼角微弯,有些许叶脉般的鱼尾纹。
引我们入座,她叫来服务生,点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对我说:我不喜欢浪费,如果不够,等下可以再叫。
我说挺好啊,随便点好,和有钱人吃饭,压力很大。
她笑盈盈的看着我说:你很直率,联络你几次,觉得很投缘的,希望你能把我作朋友对待,而不是肇事者,或者有钱人。
没有没有,我忙说:一开始,我对你感觉就挺好的。
她恩了声,介绍林少锋:我弟弟林少锋,这顿饭算他请的,就当做向你道歉。谁叫他早上那么冒失。
林少锋对我举了下手里的茶,笑嘻嘻的说:不知者不怪罪。
我客气的笑:其实没有那个必要,是我开玩笑在先。
一顿饭吃得很融洽,如朋友聚会。偶尔心里掠过一丝异样感觉。几百年前,或许在某个酒旗翻飞的酒肆里,也有我们这样三个人,饮酒闲聊,无意中种下了今天的缘。
闲聊得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林芮早年和丈夫下海打拼,历经波折,终于事业有成。却没想后院起火,老公在外包养情人,吵过闹过,硝烟散尽后,终免不了分道扬镳。
说到此,优雅如她,也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灰暗。再坚强的女人,原都顶不住感情的伤害。
原来,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不同的人生,却刻着相同的伤痕。
你呢?小雯。林芮问。两年夫妻,许飞叫我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老妈则是丫头来丫头去,第一次这样听人叫我,暖暖的,很亲。
沉吟了一下,我坦然告之:五天前,我才离婚。
哦,不好意思。林芮歉意的说,一副风轻云淡。历经风雨,一般事,很难让她动容了。
我笑笑:没有什么,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一偏头,林少锋盯着我,眼光有点怪异,我问:怎么,我脸上有字?
他叹气:为你惋惜,那个男人是头猪。
BMW再度停在电影院门口,林少锋问:送你回家?
我摇头。
他笑:不要客气,是不是怕泄露了家庭住址?我可是一等良民。
我说:坏人脸上都不曾写字,而且电影里,坏人一般都潜伏得很深。
他哈哈大笑。不再坚持,下车为我开门。
宝马香车,被邻居看见,必然会在身后指点我脊梁。好歹我是淑女,不愿背这莫名其妙的黑锅。
月光如水,走在路上,一步一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