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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投身革命与笃信佛学

顺天中学堂生活——从立宪到革命的转变——我之目睹的清末社会面貌——辛亥革命在北京——《民国报》记者生涯——与袁世凯一面之缘——“兵变”闹剧——“八百罗汉”登台——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退出国民党及笃信佛学之始末

问:梁先生详细讲述了彭翼仲先生创办报纸事业这一段很重要的史实,现在回过头来,请梁先生谈谈升入中学的情况,如何?

答:我于1906年十四岁时考入顺天中学堂。这个学校是福建人陈璧(字雨苍)办的,他当时任顺天府尹。在升任顺天府尹之前,陈是北京五城御史,那时他就兴办了一所五城中学堂。这两座中学堂在北京都是最早的较有影响的新式学校。我在顺天中学堂一口气读了五年半,毕业时,正赶上辛亥武昌起义。我中学时代最重要的事,是临近毕业时,我的思想由赞同维新宪政转到倾向革命,并在中学毕业前夕加入京津同盟会。这是我走向社会的开端。

问:梁先生从1906年开始就读五年半毕业的顺天中学堂,是北京最早的中学堂之一。梁先生可否谈谈八十年前北京中学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答:顺天中学堂与五城中学堂同为福建人陈璧所办,两校实为兄弟学校。两校的洋文总教习,均由王劭廉先生(天津人,与伍光建一同留学英国习海军)担任。汉文教习以福建人居多,例如“五城”以林纾(琴南)为主,“顺天”以跛脚陈先生(忘其名)为主。当时因初设学校,学科程度无一定标准,入学年龄亦无限制。许多小学其程度比今日中学还高,而那时的中学与大学,有的亦颇难区别。在年岁上,我的同班同学,最年长者二十七岁,比我的年龄——十四岁竟高出近一倍。在国文程度上,好像年长的同学词赋、古文、四六骈体文都已作得很好,进而讲求“选学”(《昭明文选》)了。他们虽与我们年纪小的同学同班上课,其实在这方面可作我们的老师而有余了。今日学术界知名人士,如张申府(崧年)、汤用彤(锡予),皆是我们顺天中学堂的同学。论年级,他们稍后于我;论年岁,则我们三人相同。我在我那个班级上,年龄是最小的。

当时学堂里读书,大半集中于英、算两门。学生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这上边。年长诸同学,感觉很费力,我因曾经自学过,倒并不觉得有多难。在我那个班里,有四个人彼此很要好。他们是:廖福申(慰慈,福建人)、王毓芬(梅庄,北京人)、姚万里(伯鹏,广东人)和我。四个人年纪都小,廖与王稍长一两岁。主要在廖大哥的倡导下,我们才得以结合起来自学。

廖少年老成,看见年小同学爱玩耍,不用功,便勉励我们一起自学。少年时代大都天真烂漫,结合之初,热情奔放。我记得经过一阵很起劲的谈话之后,四人一同出去,到酒楼上吃螃蟹,大喝其酒,以示庆贺。酒兴中,廖大哥提议,彼此不必俗里俗气地相称什么大哥、二哥、三哥,而主张以每个人的短处标出一个字来,以此呼名,借资警惕。大家都赞成此议,就请他为每个人命名。他给王的名字是“懦”,给姚的是“暴”,给我的则是“傲”。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称赞廖一针见血,三个字都很恰当。我的傲自不必说了;王的确懦弱,有些妇人气;而姚则以赛跑、跳高和足球见长,原是一位粗暴的体育家。最后,廖自名为“惰”,这却太自谦了。他是我们之中最勤学的一位,也许正因其要求自己甚严而总感觉不够之故吧。而从他自谦之“惰”,正可见出其勤来了。

我们四人的自学进度,总是超越老师所教。记得英文先生还只教到全书的一半时,廖已将全书读完,我亦读了三分之二。代数、几何、三角各书,先生开了个头,廖即能自学下去,而无待于先生再教。我虽赶不上廖的这么快的进度,但在廖的携带下,亦总是跑在先生所教的前边。廖对于课堂讲课抱听不听无所谓的态度,但习题却一个个认真地作,连所作算草,都非常清楚、整齐、悦目,我们都自叹不如。廖君后来经清华送出留美,学铁路工程,曾任国内各大铁路工程师,为国家多有贡献。现在回想,廖自是一天才,非平常人所及,然从当年那些经验上,使我确信世上没有不能自学的功课以至学问。

廖兄还十分注意国文方面的自学。他竟在一个学期之内,将洋洋一大部《御批通鉴辑览》圈点完毕。因洋版书(指木版书之外的铜印、铝印书)字小,而每天都是抽晚饭前一点时间来做这件事,光线不足,所以到圈点完毕时,眼睛也近视了。而我则不同,很不注重国文。国文讲义不看,国文讲课不听,功夫用在别的方面。但我的国文、作文成绩都还不错,有时竟名列第一。我的特点是总喜欢作翻案文章,不肯落俗套。有时写不成功,有时则出奇制胜。一位姓王的国文先生很讨厌我,常鞭挞我写的翻案文章,写过“好恶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的批语。而后来有一位姓范的国文先生却偏赏识我,在我的作文上批写过“语不惊人死不休”等赞语。

我在中学时代的自学,如上所述,对英文、数学之类的学习,主要还是对付课堂教学的。而我真正认真的学习是在课外的自学。我自十四岁进入中学之后,便有一股向上之心驱使我在两个问题上追求不已:一是人生问题,即人活着为了什么;二是社会问题亦即是中国问题,中国向何处去。这两个问题是互相关联,不能截然分开。为叙述方便,则必须分别言之。对人生问题之追求,使我出入于西洋哲学、印度哲学、中国周秦宋明诸学派间,而至后来被人看做是哲学家。对社会问题之追求,使我投身于中国社会改造运动,乃至加入过革命组织。总论我一生八十余年(指十四岁以后)的主要精力心机,无非都用在这两个问题上。而这两个问题的开端和确立,便自中学时代始。

大约十四岁以后,我即形成自己的人生思想,胸中自有一个价值标准,时时用以评判一切人和一切事。这就是凡事看他于人于社会有没有好处及好处之大小。假使于群于己都没有好处,就是一件要不得的事了。反之,若于群于己都有顶大好处,便是天下第一等之事。以此衡量一切并解释一切,似乎无往而不通。若一时对一事思之不通,千难万阻,也要辗转求得解答,以自圆其说。一旦豁然开朗,有所获得,便不禁手舞足蹈,顾盼自喜。此时西洋之“功利主义”、“最大多数幸福主义”、“实用主义”、“工具主义”等我虽尚无所闻,但思想算是不期而遇,恰与西洋这些功利派思想相近。

这思想,显然是受我父亲的启发。先父虽读儒书,服膺孔孟,实际上其思想和为人乃有极像墨家之处。他认为中国之贫弱全为念书人专务虚文,与事实隔得太远之所致。因此,平素最看不起作诗词、做文章的人,而以“务实”二字为讨论任何问题之一贯主张。务实之“实”,自然不免要以“实用”、“实利”为其主要涵义。而专讲实用、实利之结果,当然流归到墨家思想。不论大事小事,这种思想在他一言一动之间到对外流露贯彻,大大影响到我,是不待言的。

无论是在人生问题或中国问题上,我当时都有着充分的自学资料。我拥有梁任公先生主编的《新民丛报》壬寅、癸卯、甲辰三整年的六巨册和他编的《新小说》(月刊)全年一巨册(以上约共五六百万言),这都是从日本传递进来的。还有其他从日本传递进来或在上海出版的书报甚多。此为1907年左右之事。稍后(1910年)更有立宪派之《国风报》(半月刊或月刊,在日本刊印),革命派上海之《民立报》(日报)都能按期收阅。——这些都是当时内地一个普通中学生难以具有的丰富资财。

问:梁先生常说,早年在政治主张上一直是倾向于君主立宪派的,后来才转向革命派。您能不能谈谈这一转变的过程?

答:要说这一转变,得先谈谈我在顺天中学堂的两位挚友。他们对我的影响,要比初入中学时结合在一起自学的三位要好同学还大得多。

一是郭人麟(一作仁林),字晓峰,河北乐亭县人。他比我年长二岁,班级则次于我。虽为一校同学,朝夕相见,却无往来。郭君颜貌如美女,见者无不惊其美艳,但气敛神肃,眉宇间若有深忧;我则平素自以为是,亦复神情孤峭。彼此一直到第二年方始交谈。几次交谈之后,竟使我思想上发生了大变化。

我那时自负要救国救世,建功立业,以为自己的胸襟气概极其不凡,而实际上,对于人生许多较深问题,根本未曾领会,很是浅陋。对于先哲们的一些高明思想,不但未能理会,而且拒绝理会,盖受先父影响,抱一种狭隘的功利见解,重事功而轻学问。具有实用价值的学问还知注意,但如文学、哲学等并非立即见功效的学问,则认为是误人骗人的东西而予以排斥。对于人格修养的学问,受《德育》之启发,固然留意,但只是认为“要做大事必须有人格修养才行”,竟以人格修养作方法手段罢了。这种偏激无当、浅薄无根的思想,本应早被推翻,无奈当时同学中多半连这点偏激浅薄的思想也不具备。尽管也有些同学不同意我,乃至驳斥我,其力量都不足以动摇我之自信。恰遇郭人麟君,他天资绝高,思想超脱,于老、庄、易经、佛典皆有心得,而最喜欢谭嗣同的《仁学》。其思想高于我,其精神亦足以笼罩我。他有时嗤笑我,使我茫然若失;有时顺应我做大事业的心理而以理教我,使我心悦诚服。我崇拜之极,尊之为“郭师”,课余就去讨教,并记录他的谈话整理订成一厚册,题曰“郭师语录”。同学中则多半讥笑我们,说什么“梁贤人遇上了郭圣人”。自与郭君结交之后,我一向狭隘的功利见解为之打破,对哲学始知尊重。这在我思想上,实为一大转进。郭君与李大钊先生的乡亲,交谊甚厚,因而后来曾在北大图书馆工作。张绍曾为国务总理时,郭君曾一度为国务秘书,可惜郭君于五十余年前就过早病故。

郭人麟在中国问题上亦倾向革命派,但在行动上对于革命活动,不甚积极。直接促我转向革命派,并介绍我加入同盟会的是另一位挚友甄元熙君。

甄元熙,字亮甫,广东台山县人。他亦年长我一二岁,与我同班,是1910年从广州、上海到北京,插班进来的。后来知道,甄君进校之前就与革命派有关系,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我们都对时局积极关心,不久即成了很好的朋友,但彼此政见并不相同。他当然是革命派主张,我只热心政治改造,而不同情排满反清。在政治改造上,我又认为英国式政治为理想,否认君主国体、民主国体在政治改造上有什么差异,指责法国式(内阁制)、美国式(总统制)政治,皆不如英国政治之善。此即后来辛亥革命中,康有为所倡“虚君共和论”。我同甄君的分歧自不待言,但他这人多谋善辩,有一套办法。一天,他悄悄给我一本书,说让我读完后再讨论研究。这本书是由日本东京出版输入我国的,题目叫《立宪派与革命派之论战》,书中收集了以梁启超为主的发表在《新民丛报》上君主立宪派的文章,同时收集了胡汉民、汪精卫等发表在《民报》上的革命派的文章。两派观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我认真读完了全书。由于我本来就倾向于梁启超一边,当然不能一时间就接受革命派的思想。但甄君表现得十分有耐心,我们彼此间经常秘密进行笔战和面对面的辩论,争得面红耳赤,却又不伤感情。我为他的革命激情所感动,所影响,更重要的是与此同时发生的许多事实教育了我,使我认识到主张君主立宪,此路不通。

所谓“事实”是多方面的,我举一项较大的事例。康、梁的“百日维新”虽然失败了,但过了若干年之后,主张君主立宪的人却有增无减,也可以说是一股不小的潮流吧。因为这种主张是以不推翻清王朝统治为前提的一种改良,特别是在西太后不能主政和病死之后,清廷也允许各省成立咨议局,中央也成立了资政院,还派大臣出洋考察宪政,成立了宪政编查馆。最后还发表上谕,提出经过九年准备,便召开国会,正式立宪,先把省咨议局改为省议会等等。但性急的君主立宪派们都认为九年太远了,等不及,纷纷要求提前召开国会搞宪政。各省因此派出请愿团到北京向清政府请愿。这一举动使清廷恼火,答复说,九年准备的时间不容改变,并强行把各地请愿代表逐出北京。清廷的这一行动,使君主立宪派们大失所望。清廷失去人心,许多立宪派人皆转而为革命派。我个人也看到这些,深感时局如此,宪政肯定无望,革命便是唯一的出路了。其时,京津同盟会(全名是中国革命同盟会京津保支部)酝酿成立统一组织,汪精卫、李石曾、魏宸组、赵铁桥等是领导人。甄元熙介绍我加入京津同盟会,我欣然同意。第一个行动是毅然剪了辫子,置家庭和舆论的反对于不顾。甄君在辛亥期间一直同我在一起,至1919年、1920年间,曾在广东任大元帅府秘书,后去美国,在旧金山办报。

问:梁先生的童年和青少年求学时代,都在清朝末年度过,不知梁先生对清末的社会面貌还有没有较深刻的记忆?

答:20世纪初,清廷的腐败是有目共睹的。整个中国,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皇帝所在的首善之区北京,种种情况,不堪入目。清王朝的骄淫、奢侈、讲排场,仍然有增无减。清宫里面的事未曾亲眼目睹,且不说它。一年一度皇帝到天坛祭天的情况则是老百姓都看到了的。那时我家一直居在宣武门外和崇文门外两处,皇帝出来的排场和威风,这一带的老百姓常常传谈多日而不散。皇帝出故宫前往天坛,沿途戒严,老百姓禁止观看,在前门外大街繁华地带,胡同口及门窗都钉上临时的木板、苇席。当然也有一些大胆的人在木板、苇席之后或门窗缝隙里偷看。那高头大马,金鞒银鞍,鸣金放炮,浩浩荡荡,场面十分可观,依然不可一世。

大约在1909年吧,当时我寄宿在顺天中学堂。一天早上起来,看见学校布告栏书写着大幅讣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那时候,皇上驾崩(死了),是非同小可之事。不一会校方召集全校近千名师生举哀,在礼堂正中上方供着光绪皇帝的牌位。主持人命令,下跪哭丧。哀乐起,有放声大哭的,有干嚎的,亦有不作声的。其时学校中已有少数革命党人,不少人倾向革命派,许多人对清廷丧失信心。所以举哀只是形式,多数人并不迷信皇帝。记得举哀结束后,同学们还窃窃私议,认为举哀中那种长哭干嚎的场面十分滑稽可笑。不料第二天一早,又看到西太后归天的讣告。于是全校再一次举哀,重演昨日一套仪式。事后同学们议论的却是光绪帝与西太后谁先死谁后死,光绪帝是不是被谋杀等等问题,当然谁也议论不出什么结果来,因为这始终是个谜。

至于溥仪三岁登基,改年号宣统的事,同学们更认为是儿戏不值一谈,谁都没有兴趣了。

问:现在话题再回到前边吧。梁先生在辛亥年加入京津同盟会,当年爆发了武昌起义,对这段七十五年前的重要历史,梁先生可否谈谈一些印象较深的人和事?

答: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京津保地区革命党人的活动,开始是小组织、小团体,甚至是单枪匹马,个别活动。后来酝酿成立同盟会,才逐步联络,成立统一的组织。约在1911年冬,甄元熙向我传达,说汪兆铭(精卫)邀胡鄂公、白逾桓、彭家珍等在天津开会,正式宣告中国革命同盟会京津保支部成立。由汪兆铭任支部长,下设参谋、军事、财政、交通四部。胡任交通部长,白任参谋部长。财政部长是汪自己兼任,还是别的什么人担任,记不起来了。至此,京津同盟会才有了统一的指挥,组织形式也较前严密了些。

我加入同盟会后,经常去的联络点在北京东单三条。这里有一间京津同盟会开设的沿街而门面很小的杂货店,负责人就是甄元熙。小店前边卖货,后边聚会,常有同盟会会员三三两两来这里碰头,其中不少是河南、四川、云南籍的保定军校入伍生,大多议论革命形势和军事举动。胡鄂公和彭家珍都来过这里。我是甄君直接领导的同盟会会员,常到这里来听消息,议国事,传送革命书刊;有时也守店面卖货,记得还曾奉派到京郊购置一批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在当时的北京,还没有电灯,这便是时髦的家用照明用具了。

京津同盟会当时在北京地区也有军事举动,但不是搞武装起义,而是为配合南方革命军的军事行动,谋划刺杀清廷掌握大权的显贵。最有名的如刺杀袁世凯、良弼、摄政王等人的事件,曾经震动京内外。详细的情节已有史载,我只是想特别谈一下彭家珍刺杀良弼而壮烈牺牲的情况。1912年1月中旬,张先培等四人携炸弹刺杀袁世凯失败,均壮烈牺牲。消息传来,京津同盟会会员无不怒火满腔。东单三条聚会时常有人拍案而起,摩拳擦掌。几天后(即1912年1月26日),突然传来彭家珍刺杀良弼成功,但本人亦当场牺牲的消息。彭家珍是四川人,我加入同盟会不久即与他相识。彭做事精明,胆量过人。作为军事部长,他深知张先培等刺杀袁世凯失败的影响,便单枪匹马,以一死去夺取成功。良弼是清廷贵族主战派(力主用武力平定南方革命党人)的代表人物,气焰嚣张,早就是革命党人要除掉的一个目标。刺杀那天,彭家珍身穿清朝军官的服饰,怀揣炸弹,独自来到北京西四北红罗厂良弼的住所,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良弼好友、清廷驻奉天将领崇恭的名片,要面见良弼。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由远而来,靠近大门口,一片“大人到”的呼声。说时迟,那时快,良弼刚迈步下车,彭已将炸弹投去。由于距离太近,彭当场身殉,良弼被炸掉一条大腿,受重伤,第二天死去。这一壮举,吓得清廷亲贵闻风丧胆,纷纷逃窜;同时也大大鼓舞了革命党人的志气。后来孙中山先生赐给彭家珍以“大将军”的称号。民国以后,彭家珍和张先培等五位烈士,合葬在今北京动物园熊猫馆之东北角,立有一座五面碑,每面各镌刻着一位烈士的姓名。后因北京动物园不断扩建,这座墓碑,竟不知去向了,颇为可惜。

问:梁先生,可以介绍一下民国初年,您在《民国报》当记者时期的所见所闻吗?

答:清帝退位,南北议和,京津同盟会成员便不再摆弄手枪、炸弹,而投身于各种政治活动了。我因此到了《民国报》。《民国报》并不是同盟会的机关报(当时赵铁桥等主办的《民意报》为同盟会机关报),但《民国报》同样宣传同盟会的政治主张,创办者和大多数编辑部人员是同盟会会员。社长甄元熙,总编辑孙炳文。孙炳文字浚明,四川原叙府人,后来曾与朱德一同留学德国,1927年国民党清党时牺牲于上海。我原名焕鼎,字寿铭,当记者时常用寿民或瘦民作笔名。有一次孙总编辑为我写了一把扇面,上款题“漱溟”二字,正中我意,从此我便用“漱溟”为名,沿用至今,本名反而鲜为人知了。

《民国报》创刊于天津,后迁北京。除政治要闻版报道国内外大事和经济、文化、教育及社会新闻等版面外,还开辟了若干专栏,比较新鲜的记得有三位同盟会女会员(苏北人何素卿、南京人杜宜君、河南人任维坤)共同编辑的《妇女专刊》,每天占报纸一角,宣传关于解放妇女的主张,提倡女权、女学,等等。

《民国报》每天对开三大张,报社职工一二百人,所耗经费巨大。这大笔经费从何而来呢?这又要引出民国政坛的一段旧事。

原来,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后不久,南方推荐王芝祥(北京通州人,原广西按察使)担任直隶都督。按《临时约法》的规定,由内阁总理唐绍仪办理一张任命书,袁大总统盖印,再由内阁总理发布,实际权限应在内阁。唐把拟好的任命书送袁盖大印,袁却拖着不办。待唐第三次登门催办时,袁才明确答复,他不同意这项任命,唐绍仪因此愤而离职。接着又有蔡元培、宋教仁、陈其美等阁员兼总长辞职。袁不管这些,竟委任他的表弟张镇芳为直隶都督。袁的作为,引起革命派的愤慨,矛盾进一步激化。张镇芳考虑到刚上任,不能与他管辖范围内的京津同盟会搞得太僵,正好这时,《民国报》有几位张的河南同乡,向张诉说办报纸缺乏经费之事,张都督便大笔一挥,批给《民国报》十万块大洋。

《民国报》从天津迁到北京,社址在现宣武门内路西。同盟会改组成立国民党之后,国民党总部派议员汤漪到《民国报》负责,明确改为国民党的机关报。汤到任后,从总编辑而下,换了一批新人,我工作了一段时间,也就退出了《民国报》。

我在报社只做过短时间的编辑工作,主要担任外勤记者。别看我当时只是个二十岁的小青年,但顶着记者这个头衔,上至总统府、国务院,下至学校团体、街头巷尾,可以说无处不去。我这段记者生涯所涉猎的北京政坛见闻很多,现择其要例举一二。

先说与袁世凯的一面之缘。袁世凯在北京举行临时大总统宣誓就职大典时,我作为《民国报》的记者,目睹了这场典礼。时间在民国元年3月10日,地点是参议院,院址在今国会街。主要出席者为参议院全体议员和内阁全体阁员。时间一到,军乐声起,袁世凯由议长林森陪同登上讲坛。林森首先致词,接着袁世凯宣誓就职。典礼结束后,他们由礼堂走向庭院,经过走廊的时候,袁世凯与我们记者近在咫尺,交臂而过。他矮墩墩的个头,光着秃脑袋(帽子拿在手里),留着短须,已有几根花白,胡须周围及两颊都没有修刮干净,一套军服也是皱巴巴的,与大总统就职的庄重典礼很不相称。尤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分明是很不郑重。

就在袁世凯宣誓就职前十天,即1912年2月29日晚,曹锟第三镇陆军两个营在袁的导演下,在北京发动了“兵变”。当晚,我正陪同母亲在前门外大栅栏广德楼戏院听戏,忽然锣鼓骤停,台上的演员不知所措,见一人走到台前,大声对观众说:“戏不能再演了,外边发生‘兵变’,情势危急,请尽快各自回家吧!”我同母亲急匆匆走出戏院,见许多“变”兵正在大栅栏一带抢劫,就像土匪进了城,空气很是紧张。第二天夜晚,“变”兵又劫掠西城。紧接着,京郊通州、高碑店、长辛店、黄村、三家店等地都发生“兵变”,进而蔓延到天津、保定各地,闹得不亦乐乎。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南京临时政府为促使袁去南京就任大总统,派蔡元培、宋教仁、汪兆铭等六人为专使和欢迎员,来京迎接袁世凯南下。专使们到达北京后的第三天,“兵变”突发。“变”兵们竟杀气腾腾地闯进了迎袁专使的住宅。“兵变”的第二天,蔡元培等不得不以北方兵变、袁世凯不能南下等情,急电南京临时政府。紧接着“兵变”愈演愈烈,连日、德、英、美、法诸国也借口保护北京使领馆之安全,纷纷从天津、山海关、青岛等地调兵进京,忧心忡忡的迎袁专使们再次急电南京,请求临时参议院批准临时政府可暂设北京,袁世凯可以不必南行受职云云。几天后,南京临时参议院便作出决议,接受迎袁专使的请求。于是“兵变”平息,老谋深算的袁世凯耍弄了书生气十足的革命党人。对于“兵变”发生后的情况,当时各报都有所报道。我也就“兵变”当夜所见写了文章。

1913年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正式国会开张,参众两院议员加起来近八百人,当时人称“八百罗汉”。这期间我常采访参众两院,采访特别多的是参加众议院议长竞选的张耀曾。张耀曾,字镕西,云南人,是家母的堂弟,我称他为“镕舅”。我常常从他那里打听国会的一些内幕情况。先说议员们的丑态和国民党议员的内部争斗。外地议员一到北京,便有三方面的人出面接待,实际是争夺、拉拢。一是袁世凯政府内务部的;一是左翼政党国民党;另一是操于梁启超、汤化龙之手的右翼政党进步党。不少国民党议员经不起金钱、美女的拉拢,到北京不几天就投入袁世凯和进步党的怀抱。当时北京有一家由袁世凯资助、议员康世铎主持的《民视报》,每天在一版抢眼的显著地位刊登国民党议员脱党的报道,方法颇为特别:今天报道三人脱党的姓名,明天又有三个,累加成六人后,再登一次,罗列起来,逐渐增多。袁世凯以此打击国民党的声势。“八百罗汉”还由议院规定,每位月薪五百大洋,这使一部分议员成天在八大胡同(当时北京妓院的集中地)花天酒地,名声极坏。国民党议员内部的矛盾,还表现在众议院议长的选举上。国会正式成立后,参议院很快选出了张继为议长,王正廷为副议长。但众议院的议长由于国民党内部争夺激烈,却迟迟不能选出。加之袁世凯从中收买、操纵,在争议一个多月以后,终于使众议院落入右翼政党之手,选出汤化龙为议长,陈国祥为副议长,都是进步党人。国会正式成立后的另一项任务是制定一部宪法,以替代《临时约法》。参、众两院推定五名议员在天坛起草,因此当时人称《天坛宪草》。这部《宪草》是根据国民党和进步党分别拟定的宪草基础上制定出来的。国民党方面的执笔人是张耀曾,进步党方面的执笔人是梁启超。《天坛宪草》的基本精神与《临时约法》一致。袁世凯曾派施愚等人干预《宪草》的制定,但被议会拒绝了,袁世凯十分恼怒。正当《天坛宪草》准备交付参、众两院讨论的时候,袁世凯于1913年6月先后下令免除了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广东都督胡汉民的职务,“二次革命”立即爆发。袁世凯却借口国会中的国民党议员与“乱党”(指举行“二次革命”的革命党人)有联系,下令收缴了国民党议员的议员证书,随后又指令内阁熊希龄总理副署解散了国会。

问:梁先生提到同盟会改组成立国民党之事,您作为同盟会的一员,是否参加了这一活动?

答:我亲自参加了在北京召开的国民党成立大会。在这之前,先有孙中山和黄兴联名电告同盟会各支部,就改组为国民党事征询意见;而后孙、黄两先生莅临北京。

这时的南京临时政府正把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职位让给袁世凯,以为只要袁世凯离开他多年盘踞的巢穴北京,到南京就职,有着《临时约法》的规定,实行内阁制,他便不敢胡作非为了。可袁世凯就是不离开北京,反而邀请孙中山来北京商谈。于是南京临时政府又作了让步,孙中山、黄兴由南方来到北京,同时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国民党成立大会。

孙中山、黄兴两位领袖到达北京时,许多在京的同盟会会员都前往欢迎,我也参加了。孙、黄两先生是前门车站下的火车,袁世凯派了代表和欢迎人员在车站迎候,还有数目不少的保卫人员。欢迎的场面是热烈的,孙、黄两先生只是同到车站欢迎的人握手、打招呼,并没有发表讲演。

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的成立大会,在北京虎坊桥湖广会馆举行,时为1912年8月间。大会的议程包括改组计划,宣布和通过党纲、党章,选举党的领导人等。这时的国民党,实际由五个团体联合组成,即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和共和实进会,以同盟会人数为最多。孙中山先生在成立大会上宣布国民党的五条施政纲领,大家热烈鼓掌,顺利通过。不料在讨论、通过党章时,会场上却发生了一场小风波,其时孙中山先生因事暂时离开了会场。党章是以英国政党为模式制定的,其中没有提到吸收女党员的问题,而同盟会又历来重视女权,一直是有女会员的。因此引起到会的同盟会女会员唐群英、沈佩贞、伍崇敏等纷纷质问,而主持会议的宋教仁又一时无法对答。这几位女将本来就很有一股泼辣劲头,以至于一轰而上,登上主席台揪住宋教仁。正在不可开交时,孙中山先生回到会场,女将们才松了手。会议最费时间的是选举党的负责人。大会工作人员在向到会人分发选票时,黄兴、孙中山即先后发表讲演。黄先生讲得很短,孙先生讲演的题目是《解决民生问题》。孙先生威望高,口才又好,主持会的人为确保会场安静,希望孙先生讲得越长越好。因为要收回一千多张选票,再作准确的统计,那是很费时的。于是主席台上便出现了有趣的场面,只见大会工作人员之一的张继,牢牢站在孙先生一旁,每当孙先生的讲演露出要结束的话头时,张继就揪揪孙先生的衣服,示意孙先生继续讲下去,如此反复多次。这次成立大会开了整整一天,会议一致选举孙中山先生为国民党中央理事长。这一改组,我也就由同盟会会员,成为国民党党员了。

问:梁先生后来是因为什么退出国民党的?常听梁先生说,您虽然对儒家哲学研究有素,但更早笃信的却是佛学,并曾一度想出家为僧。梁先生可否谈谈当时的实际情景?

答:退出国民党的问题颇简单。一是当时的政党团体组织不严格,进进出出是常有的;二是我本人的思想较为复杂,离开实际岗位而居家,便自动脱离国民党了。说到我笃信佛学,问题就复杂得多,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

如前所述,我从懂事开始,就不断思索,探求着两个问题:一是中国,一是人生。可以说这两个问题伴随我度过了八十余年的岁月。谈笃信佛学,就先谈谈人生问题。我十四五岁时开始为人生问题所困惑。我看到家里的女工天天做饭,洗衣,辛苦得很,我问她是否辛苦,她说习惯了。看上去她并不感到苦,脸上常有笑容。但我自己呢,家境尚好,又是家中的小儿子,备受父母疼爱,看上去好像不存在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但内心却常常很苦闷。为什么?我反复思索,人生的苦乐不在外界(环境),而在自身,即在主观。其根源在自己的欲望,满足则乐,不满足则苦,这种欲望是无穷尽的。第一个欲望满足了,第二个欲望又来了,而欲望是很难全部满足的。我还观察社会上的人,当时有的人坐轿子,坐马车,称得上荣华富贵;坐不起轿子和马车的人则步行。千万不要以为坐轿子的乐,走路的苦,那可不一定。坐轿子的正在为某个难题(欲望)发愁,步行的却悠然自得,并未感到苦。我要说明的是,我不是先看佛家的书而有上述的思想,倒是先有了上述的思索和苦闷,而去找佛家的书看的。我读佛家的书主要在民国以后我不当记者,进北京大学之前,在家闲居时(两年多)。当年的北京琉璃厂已是一条文化街,我经常去文明书局和有正书局,翻阅、购买南京金陵刻经处出版的木刻佛经,以及上海狄葆贤(号为“平等阁主”)主编的《佛学丛报》(刊物)。我开始并不懂得什么大乘、小乘,什么密宗、禅宗等,但由于自己对人生苦乐的探求与佛学合拍,便从较通俗的《佛学丛报》着手,边学边钻,久而久之,渐渐入门。我研读佛学的结果:一是十八岁那年拒绝父母为我订婚,并从十九岁开始吃素,一度想出家为僧;一是通过自学佛家书籍,大大增进了自学能力。我原只有中学毕业的学历,以后教书,做学问,办教育,靠的都是自学。当然,我最终并没有出家,但拖到二十九岁才成婚,素食的习惯却一直保持到今天,历时七十余年,这正是笃信佛学而未能完全摆脱之表现。蔡元培先生引我进北大教书,在北大一住七年,增长了我内心的争名好胜,是我摆脱出家意念的重要原因之一。回到我思索、探求的中国与人生两大问题上,促成我的实际行动的,如中国问题占了上风,我则参加辛亥革命,当新闻记者,进北大教书等等,如人生问题占了上风,我便不结婚,吃素,想出家。这两大问题在我身上始终矛盾着,运行着。后来,中国问题逐渐占主导地位,人生问题逐渐退居次要地位,我就这样走过了漫长的八十年。对比同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我认为自己的生活道路是复杂而又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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