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西方的教育经历了人文化、世俗化的过程。一方面,教育按年龄划分,逐渐形成小学、中学、大学等阶段。另一方面,随着教学内容的扩充和学科的增加,教育被逐步地细分为专业化方向。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们认识到人类的人性、自然的科学性、个人的个性、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友爱等,这些思想和观点对当时和后世的教育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欧洲文艺复兴造就了大批人文主义教育家、思想家,他们汲取西方古典教育之所长、中世纪大学之精华,探索、实践人文主义教育,并对教育目标、培养对象、教育内容、教学方法等方面进行改革:认为应该通过教育,使人类的身心得到和谐发展,包括思维和性格的发展;扩大教学内容;恢复体育教育;主张生动活泼的教学气氛,扩展教学方法;提出道德的要求;主张教育世俗化,扩大教育的受众范围。其中,夸美纽斯提出了一整套比较系统的教育理论体系。
中华民族是聪明、勤劳的,先辈们留下了四书五经、四大名著等丰富的文化遗产。几千年的历史产生了那么多状元,新中国成立后,也产生了那么多高考状元。这些状元们不可谓不聪明,可究竟是何原因,使得我们的历史上,就没有人站在历史的高度、人生的高度,扩充教育的内容、形成教育的学科方向、研究教育本身的理论体系、撰写相应的教育巨著呢?
3.工业革命时期
工业革命之前,意大利、德国、法国等国,阿拉伯国家的大学,英国的牛津、剑桥,都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数学、生理学、物理学、天文学、化学、地质学、生物学、医学、心理学、教育学、法学、历史学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已经进入了大学教育。
工业革命时期的教育只是近现代教育的序曲,笔者之所以将其单独划分出来分析,主要是因为:在工业革命以后,教育的功用性价值逐步显现,科技的功用性价值更加凸显。科技教育得到大力发展,并逐步形成了新的学科方向,大学教育的学科和内容更加多元化,奠定了现代教育的基础。
工业革命以后,英国经济的发展、两次世界大战都充分显示出科技对社会进步、经济发展和国力增强的贡献。单就自然科学而言,其功用性价值和作用并不那么直接和明显,而技术的功用性价值更为直接。
纵观历史,我们不难发现,科技功用性价值的显现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看到的,而是经历了至少数百年。四大发明进入欧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达尔文发现生物进化论,蒸汽机带来工业革命,科学技术进入大学教育体系,使一些西方国家的经济、军事等综合国力得到极大发展,世界格局也因此发生重大变化。
然而,技术并不一定带来社会发展和经济繁荣。有了钢筋水泥,不一定会有高楼大厦;有了火药,不一定就有枪炮;有了蒸汽机,也不一定就会有轮船汽车。有人戏说我们发明了火药、指南针用于造鞭炮、看风水,而西方人利用我们的四大发明造枪炮、航海。
4.现代教育时期
自20世纪以来,科技对社会、经济发展的贡献愈来愈明显,因此,教育的功用性价值也变得更为明确。从此,人类全面进入现代教育发展时期:学徒从师学艺的“工匠式”培养被大学教育所代替;现代社会的发展、工业生产的专业化分工导致社会的职业结构多元化,进而对教育提出了更加多元化、更为专业化的人才培养需求。现代经济、现代管理等新型专业不断进入大学教育体系中。
现代社会以知识为基础,实现专业化的分工与合作,公共管理、医疗卫生、工业生产、市场销售等莫不如此。例如:小到一个打火机,也由几个零部件组成,包括设计、生产、销售等环节,其生产过程被分解为零部件生产、产品组装过程;大到一架飞机或一艘万吨巨轮,涉及数万个以上部件生产和整机装配,不同的零部件通常由不同的专业厂家生产。这时,我们看到了“国外的科技发展带来了社会发展和经济繁荣”,发达国家的教育被贴上现代教育的标签。现代教育被简单地理解为:学习先进的科技知识、多元化的专业教育。随着更深入地认识客观世界、探索自然规律、发明科技产品,人类不仅改善并突破了体能上的局限,而且通过计算机实现了脑力劳动的扩展。
这也带来了潜在的矛盾和问题: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文知识、科技知识和专业技能,即使科普知识的教育、常识性技能的培养延伸到中小学,人的时间精力毕竟有限,教育该如何权衡、取舍,以培养一流的创造性人才?对人的成长而言,在知识大爆炸背后,还有什么更为重要和基础的东西需要培养?这个挑战不仅老子、孔子、孟子、庄子没有碰到,苏格拉底、柏拉图、夸美纽斯等也没有碰到。面对选择时,人们常常急功近利地选择传授先进的科技知识、专业技能。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尽管学生接受了丰富的知识和技能,但他们却缺失了更为重要的教育,并未真正受过“现代的高等教育”。
实际上,西方教育发展到今天,走过同样的弯路。很多教育家系统深入地思考研究教育的本质,中小学的基础教育和大学的专业教育之间的关系,并意识到:仅仅通过书本知识的教育永远培养不出完整的人。正因为如此,西方一流大学的高等教育强调:培养学生的目标不仅在于专业知识训练,而且在于培养有文化、有教养、有价值观的公民。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大学的前两年可以不划分专业,学生文理兼顾,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选择课程,后两年再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专业。徐贲:《高等教育因何“高等”》,《新京报》,2008年11月22日,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08-11/22/content_290339.htm。
中小学教育、高等教育通常以知识讲授为核心,这种教育方式比较刚性且容易僵化。在经济发展多元化、社会分工专业化的时代,社会发展对教育的全方位需求已远远超越了学校教育,特别是书本知识所能覆盖的范畴。专业学科之间的交叉、学校教育之外的非学历教育,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例如:《世界是平的》所传递的知识、视野和思维,个人成功学、现代管理等学历教育之外的培训所传授的经验、方法和启示,不仅是学校教育的补充,甚至根本无法通过在校的学历教育完成,也给在校的书本知识教育带来了严峻的挑战。
其实,教育的内涵和外延从来就没有一个完整精确的界定。我们只能描述其对象、目标、方法、过程。从古希腊到古罗马的古典教育,再到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的现代教育,培养人是教育演化过程中永远不变的目标。然而,人的教育和培养本身就是多方位的,到底要教什么和如何教?可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人将现代教育归结为:开始于通识课程,却以人的无止境的自我完善为目标。徐贲:《高等教育因何“高等”》,《新京报》,2008年11月22日,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08-11/22/content_290339.htm。
四、一点联想和疑惑
结合图4.2的西方教育发展历程,几千年前,我们的古典教育也出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但是,随着“道统学说”的形成,诸子百家只剩下几家独大。然而,绝大多数的人文知识、技术技能、教育思想只是经验和教训的总结,朴素而缺乏系统性。由于封建王朝更新换代,我们的文化和教育走入了越来越尴尬的境地。
首先,以道统为核心的人文思想被近亲繁殖,没有形成逻辑、经济、管理等人文学科体系;其次,人文知识之外的科学、技术、技能等并未形成体系,且只在民间流传,更不要说通过官方的引导和资助,研究、积淀、形成专业知识体系了;再次,除了道统学说中散落着一些闪光的教育思想之外,对教育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除了朴素的学徒式人才培养方式,更没有系统研究教育的目标、方法、学制、知识体系等。那么,在这种尴尬的背后,我们究竟欠缺了什么?
当历史的车轮进入19、20世纪后,西方列强进入中国,我们才开始“废科举、兴学堂”,“拿来”西方的大学教育体系、制度、知识和方法,建立中国的大学,现代教育在中国“昙花一现”。时至今日,我们的中小学讲授的知识比西方发达国家难得多。不管是数学、物理和化学等理论性学科,还是计算机、建筑和经济等应用型专业,甚至哲学、文学和艺术等人文学科,我们的大学与世界一流大学讲授相近的知识,甚至可以采用完全相同的原版教材,但我们却难以培养一流的人才。那么,采用拿来主义,我们引进了国外的科学、技术,还缺什么没有引进?有人说造成教育诟病的根本原因是体制,果真如此吗?
第二节 中国的教育发展过程简析
一、中国古代教育之我见
(一)文化的“近亲繁殖”性
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从老子到孔子、庄子以及后来的先哲们,为我们留下了《道德经》、《论语》、《大学》、《中庸》、《三字经》、《醒世恒言》、《菜根谭》、《增广贤文》、《弟子规》等经典。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相互争鸣,奠定了传统文化的基础。
也正是因为没有“一统江湖”的学说存在,才会出现“百家”现象。老子的道家学说和孔子的儒家学说,糅合各家学说,成为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道统学说,也成了中国历史上“一统江湖”的统领性文化。随着儒家等学说统治地位的建立,“趋同心理”使得绝大多数人的思想极易被引导、聚集、认同并统一到这些学说下,使其很容易成为一种“流行”,并为封建帝王的统治所利用,不断地被固化。
几千年来,传统文化的发展传承就局限在这种框架内“近亲繁殖”。尤其是汉武帝以后,文化思想限于一尊的思维模式基本没有改变过。原本朴素却丰富的文化思想被提炼成四书五经等国学骨架。然而,国学本身却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更不要说产生完整的教育体系和新学科体系了。
笔者不知道,道统学说的形成是我们的幸运还是悲哀。如果没有统领性权威学说的约束,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原生态”思维,文化、学说可以向任何方向发展,具有广袤的发展空间。可一旦形成了道统学说,文化思想的传承会不自觉地出现“近亲繁殖”现象,“原生态”的思维、学说在萌芽阶段就会被约束、排斥,乃至压制。
老子、孔子、庄子等传授学说时,他们对学说的理解和思考具有丰厚底蕴。但是,后来的道统学说教育只是经典学说的布道,文化传承只是“近亲繁殖”。甚至一些传道者脱离了学说的活水源头,自身缺乏对学说的深刻理解和思考,仅仅为了讲授经典而讲授经典,很少突破经典而形成新的文化思想体系。“大树底下不长草”,人类丰富的思维能力、想象能力、创造能力等就这么被固化在一个框架内了。
(二)传统教育的朴素性分析
我们的祖先也重视教育。《论语》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三字经》曰:“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师说》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些观点分别说明了学习和思考的关系、家庭和教师在教育方面的责任、教师的作用。其实,传统文化中专门论述教育的文章和书籍并不多,其中对教育的描述通常只是“点”上的经验性总结,归纳形成了相对分散、孤立的朴素教育观点,并未形成系统的教育体系。
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传统教育观点只说明“做什么”,但这种思维方式一直延续至今。和教育观点相似,我们的传统文化主要总结历史事件而形成典故和经验,从“点”上描述“做什么”较多,从“面”上系统性地描述“为什么做”和“如何做”较少,具有很强的朴素性。时至今日,各级官员,包括村支书在内,都在讲“为人民服务”、“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可“如何做”却落实不够。
几千年来,官方倡导的正统教育以人文教育为中心,逐步形成“为了讲授经典而讲授经典”的“经院教育”。教学的内容、形式、类别、方法和过程等一直在“近亲繁殖”。文学、数学、自然科学、应用技术,甚至包括历史学、法学等一直被排斥在国学教育之外,无法形成面向社会公众的专业性教育体系。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建筑、音乐、算术、医术等也只是以一种从师学艺的方式传承。至于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方面,除了朴素的“五行学说”可用于看看风水,其他就未被推动开展系统地探索研究、发展形成学科体系。可以说,很多方面从未登大雅之堂被称为“学”,而一直被冠为“术”。
纵观几千年的文化传承,我们没有总结、研究、形成系统且宏观的教育研究体系。第一,没有结合人脑发育规律,系统地研究教育目标、方法、过程、原则及课程体系等;第二,没有系统地研究德育、智育、体育等要素的内涵及其间的关系;第三,没有高屋建瓴地研究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风气等对个人的综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