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选自《战国策·齐策》。冯谖（ｘｕāｎ）：《史记·孟尝君列传》作“冯”。客孟尝君：在孟尝君门下做食客。孟尝君，田文，齐国贵族。其父靖国君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封于薛（今山东薛城北）。田婴死，田文继立，受封号为孟尝君。他是战国四公子之一，为人轻财养士，门下食客数千。
②自存：自己养活自己。存，存活。
③属：同“嘱”，请托，嘱托。寄食：依附他人而得到衣食，这里指做食客。寄，依附。
④何好：爱好什么？
⑤诺：答应的声音。
⑥左右：指孟尝君的手下人。贱之：卑视他。食（ｓì）：使人吃。下文“食之”的“食”含义相同。草具：原指简陋的食器，借指粗劣食物。
⑦居有顷：过了不久。柱：庭柱。
⑧铗（ｊｉá）：剑柄，借指剑。归来乎：回去吧。来、乎都是语气词。
⑨比门下之客：一本作“比门下之鱼客。”比，比照。据《列士传》，孟尝君的食客分三等，上客乘车，食肉，住代舍；中客食鱼，住幸舍；下客食菜，住传舍。
⑩驾：车马。
揭：举。过：过访，访问。
客我：以上客之礼对待我。
为家：养家。
亲：父母。
给（ｊǐ）：供应。
出记：发告示。记，告示，启示。一说指簿记。
习：熟悉。计会：会计。责：同“债”。
署：署名，签名。
果：果真。负：亏待。未尝：不曾。
谢：道歉。
倦于事：因事务而疲惫不堪。事，国事。愦（ｋｕì）于忧：因忧虑而心绪烦乱。愦，昏乱不清。
性：生性。（ｎｕò）：同“懦”，懦弱。沉：沉溺，深陷。开罪：得罪。
不羞：不以为羞，不介意。乃：竟，却。
之：凑足音节，无义。也可看作代词，代“收债于薛”。
约车：备车。约，备办。治：整治，收拾。券（ｑｕàｎ）契：债券，犹如今之合同，分成两半，债主和借债人各持其一。如有对证，就得两券相合，即下文的“合券”。券契多用竹木刻削而成，比较笨重，所放债券又多，所以用车装载。
市：买。反：同“返”。
寡：少，缺乏。
驱：驱车。之：往，动词。吏：差吏。当偿者：应当还债的人。悉：全，都。
合：对证。
矫命：假传孟尝君命令。矫：假托。赐：这里指放弃债款不收。因：随即。
长驱：一直赶车不停留。齐：指齐国都城临淄。
疾：迅速。衣冠（ｙīɡｕàｎ）：作动词用，穿戴好衣帽。穿戴整齐后接见，表示尊重宾客。
臣：古时对人表示谦敬的自我称呼。窃：私下，谦词。计：考虑。实：与“充”同义，都是充满的意思。厩（ｊｉù）：马房。下陈：下列，这里指后宫。
以：当为“乃”字，古文形近而误。义：仁义。
区区：小的样子。拊：同“抚”，抚养。子其民：把那些民众看作儿女。子，用作动词。旧时统治者自称“民之父母”，故这里称“子其民”。贾（ɡǔ）利之：像商人一样向民众求利。贾，囤积营利的商人。
休：休息。“休矣”为无可奈何之词，如同说“歇着吧”。
期（ｊī）年：一周年。
齐王：齐湣王（前301—前284年在位）。先王之臣：指孟尝君。先王，指齐湣之父齐宣王（前320—前302年在位）。寡人：寡德之人，君主自我谦称。不敢以先王之臣，这是齐湣王辞退孟尝君的托辞。
就国：回到封地。就，趋向，引伸为到。国，贵族封地。
未至百里：差一百里不到薛邑。
道中：路上。
顾：回头看。
乃：才。
仅得：仅能，才只能。
一窟：指薛邑有民众拥戴，可以安身。高枕而卧：比喻无忧无虑。
乘（ｓｈèｎɡ）：四马驾一车为一乘。金：战国时期铜质货币的通称。下文“黄金”指金币，“黄金千斤”当是夸张之辞。
游：游说。梁：即魏国。魏都本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后迁大梁（今河南开封），魏国也称梁国。惠王：魏惠王，也称梁惠王（前370—前319在位）。
放：放逐。
虚：空出，腾出。上位：指国相之位。故：原先的，原任的。上将军：最高武官。
先驱：先赶车上路。诫：告。
重币：贵重的聘礼。币，礼物的通称。
显使：显赫的使臣。
其：表示推测、估计的语气，相当于“大约”、“可能”。
三反：多次往返。三，这里泛指多次，不是确指。固辞：坚决推辞。
太傅：官名，辅佐国君执政。赍（ｊī）：拿东西送人。
文车：雕绘上彩纹的车。驷：这里用作车马单位，四马一车。服剑：佩剑，指齐王自佩的剑。封书：古时书信用函匣装好后，外面再用胶、漆封住。
被：遭受。宗庙：这里指宗庙里的祖先神。祟：鬼神加祸。沉：沉迷。谄谀（ｃｈǎｎ ｙú）之臣：谗臣，献媚取宠的臣子。
不足为：不值得辅佐。为，指帮助。
顾先王之宗庙：等于说“看在祖宗的份上”。齐王和孟尝君同一祖先，故有此言。顾：顾念。姑：姑且，暂且。统：统摄，治理。万人：万民，指百姓。
先王之祭器：先王传下的祭祀器具。立宗庙于薛：古代以宗庙为国家象征，有“宗庙毁，社稷亡”的说法。薛邑立下宗庙，齐王自会派兵保护。这有助于孟尝君地位的稳固。
就：成，完成。为乐：享乐。
纤介：细小。介，通“芥”，小草。
触龙说赵太后①
赵太后新用事②，秦急攻之。赵氏③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④，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⑤！”
左师触龙⑥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⑦之。入而徐趋⑧，至而自谢⑨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⑩，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稍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注释】
①本文选自《战国策·赵策》。
②赵太后：即赵威后。用事：执政。
③赵氏：指赵国。氏，一般指姓氏，也可置于国名、爵位、官职之后，合为一个名称。
④长安君：赵太后宠爱的小儿子。质：有保证的意义，实是一种抵押品。这里指人质。当时诸侯间缔盟，常以对方君主的弟兄或子孙作人质，以为执行盟约的保证。
⑤唾其面：朝他的脸吐唾沫。
⑥左师：官名。一说，复姓。触龙：人名。《战国策》今本有“左师触讋愿见太后”句。《史记·赵世家》及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皆作“触龙”，今从之。
⑦气：指怒气。揖：揖让，古代宾主相见的礼节。《史记》、马王堆帛书均作“胥”。清人王念孙谓“揖”是“胥”的讹字。胥，同“须”，等待之意，义较胜。
⑧徐：缓，慢。趋：小步急行，古人见尊长时表示的一种礼貌。触龙脚有病，走不快，只能装作“趋”的样子。
⑨谢：告罪，道歉。
⑩曾：乃，竟。走：跑。
窃：表示自己想法的谦词。恕：原谅。
郄（ｘì）：身体疲弱，不舒服。
恃：凭，靠。辇（ｎｉǎｎ）：人推挽的车。
得：当，表猜度。
鬻：“粥”的本字。
少（ｓｈāｏ）：稍稍。益：增。意思是逐渐增加一点食欲。
和于身：使身体舒适。
色稍解：怒容消解了一些。
贱息：向人谦称自己子女。息，子。
少（ｓｈàｏ）：小。
黑衣：卫士甲衣装束，此指宫廷卫士。
没（ｍò）死：冒死。
及：乘。填沟壑（ｈè）：原指尸骨填埋山沟，这里用作死的谦卑说法。
丈夫：古时男子的通称。
媪（ǎｏ）：对老年妇女的称呼，此指太后。燕后：赵太后之女，嫁燕国君主为王后。
过：错。
踵：脚后跟。
反：同“返”。古代远嫁他国的诸侯之女，除非遭废弃或遇亡国之祸等特殊事件，一般不回娘家。“必勿使反”，是赵太后祝愿女儿幸福，勿遇不祥之灾。
这两句是说岂不是为她做长远的考虑，希望她的子孙世世代代相继为燕王吗？
三世：三代。
指赵立国之时。赵氏原是晋国大夫，封于赵。公元前403年，赵烈侯与韩氏、魏氏三家分晋，成为三个诸侯国。
这一句的意思是说从距今三代算起，一直到赵氏建立赵国的时候，赵王子孙中封侯的，他们的继承人可有至今还保住封爵的吗？
微独赵：不独是赵国。
奉：通“俸”，俸禄。劳：功劳。
重器：宝物。指权位、财富。
意思是不趁现在使他为国家建功。
山陵：喻国君，此指赵太后。崩：古代帝王死曰崩。
意思是凭什么在赵国立足。
恣：纵，听任，任凭。意为任凭你派长安君去什么地方。
乘：四马一车为乘。
子义：赵国贤士。
邹忌讽齐王纳谏①
邹忌修八尺②有余，而形貌昳丽③。朝服④衣冠，窥镜⑤，谓其妻曰：“我孰与⑥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⑦，而复问其妾曰：“我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⑧，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⑨，徐公来，孰⑩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延伸阅读：
对比《召公谏厉王止谤》，拿这位厉王和齐威王相比，真可谓天渊之别了。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
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注释】
①选自《战国策·齐策》。邹忌：战国时齐人，曾任齐相。讽：讽谏，用暗示、比喻等方法，委婉地规劝。齐王：齐威王。纳：接受。
②修：长，这里指身长。尺：周制一尺约合今七寸余。
③昳丽：光艳美丽。
④朝（ｚｈāｏ）：早晨。服：穿戴。
⑤窥镜：照镜子。
⑥孰与：何如。两者相比，择其一。
⑦不自信：不相信自己。
⑧旦日：明日。
⑨明日：第二天。
⑩孰：同“熟”，仔细看。
美我：以我为美。
私：偏私，偏爱。
皆以美于徐公：都认为（我）比徐公美。“以”的后边省去了“我”。
宫妇：宫里的妃子。
四境之内：全国的范围内（的人）。
蔽：蒙蔽，这里的意思是受蒙蔽而不明。
面刺：当面指责。
谤讥于市朝：在公众场所议论（君王的缺点）。谤，指责别人的过错。讥，谏。谤讥，在这里没有贬义。市朝，指公共场合。
闻：这里是“使……听到”的意思。
时时：不时，有时候。间（ｊｉàｎ）进：偶然进谏。间，间或，偶然。
期（ｊī）年：满一年。
朝于齐：到齐国来朝见（齐王），这里表示尊重齐国。
战胜于朝廷：在朝廷上战胜（别国）。意思是内政修明，不须用兵，就能战胜敌国。
编后小语：冯谖靠自己的才能成就功业，使“弹剑作歌”成为后世士人反复引用的典故。从这种对于建功立业的追求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时人以才自矜，个性张扬的风采。触龙说赵太后，以理服人，让读者认识到在当时统治集团内部，权力分配以是否有功于国为重要的标准。邹忌由小及大，讽谏齐王，使“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则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品读之下，我们所得到的，难道仅仅是一点历史知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