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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勉持家计自担肩(2)

新光厂当时蛮赚钱的,我们厂生产的衬衫还卖到国外,听说一次众多的顾客把柜台都挤倒了。总厂在唐山路,有五层楼,织造车间还分作两处,叫新车间、老车间。内衣车间也是新造的,他们负责做衬衫、内衣,工人分头裁剪或用缝纫机做。漂染车间的工头是南通人,所以那边的工人也多是“老通”,那个车间也最赚钞票,他们染布时将布拉长,所以买布回来缩水挺多的。后来听搞销售的职员说,单是漂染车间拉出的布头零头,就足够整个新光厂的人吃饭。漂染车间和内衣车间男工多,但他们的工资也没比我们多,修机器的机匠多一点,可赚四十多块。老板为了省钱,各个车间没什么老工人的,都是十几二十岁左右的艺徒或刚满师的年轻工人,就是内衣车间也是如此。以后直到退休,我就一直在总厂工作。

刚解放没多久,老板傅良俊欠了很多钞票逃到香港去。不久,就公私合营了,当时工厂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点资产时私方还玩花招,将仓库里的货物箱子尽量朝外面围成一圈,点数的人一般只数外层的箱子数,再用乘法计算,实际上里面都是空的,很多财物都被老板转移出去了。那时本厂的股票也很不值钱,你看,这就是阿拉老头子买的股票,他解放前是职员,所以会藏有股票,票面号称2660亿元,实际那时不值钱的。整理者注: 1947年该厂股票刚上市时,曾为上海股市的“三小热”之一。1950年杨树浦电厂给国民党炸掉,更加没办法生产了。工人拿不到工资,一天三顿都要吃泡饭,大家讨论下来厂不要解散,用少部分人将厂里生产维持下来,而先“疏散”一部分人,原来厂里有两千多人,一下子三分之二的人不能上班了。整理者注: 叙述者的记忆虽基本正确,但仍有少许偏差。根据史料所载,上海解放初,由于外销中断,开工不足,资金失衡,该厂于1950年1月13日财务搁浅。3月16日,傅良骏等出走香港,工厂面临破产,职工生活陷入困境。而杨树浦发电厂被炸是在1950年2月6日,造成大面积停电,因而1950年上半年上海工厂停工达1454家,多数纺织厂无法开工。可见,停电是工厂困境的次要原因。在政府主持下,4月组成新光厂维持生产临时委员会,生产集中在唐山路。1951年6月3日新光厂公私合营。 被“疏散”的人如果决定离厂,发给八十多块钱,有的就回浦东老家去了。

我在新光厂工作了两年多,这时也被“疏散”了,那年我二十一岁。回到家,妈妈说:“那么大的小姑娘都出嫁了,你就不要去做了。”我说: 我是有理想的,不要在乡下种田。我不肯拿那八十多块离职费,在家里只蹲了一个多月又回到上海。那时厂里已有工会,工会给失业的职工每月发两斗黄糙米,还办有纠察学习班,有些小厂还会来招工。我暂住在老职工家,把发的米卖掉换点零用钱,每天都到工会去,在学习班混碗饭吃,同时寻找工作。

那段时间真的很苦。我先到国棉三厂做了三个月,国营厂比我们新光厂的条件还差,不提供免费的饭食,也没有住宿,工人都是拿个饭盒放点米,拿到厂里蒸蒸吃。女浴室里没有莲蓬头的,只有一个大浴池,谁都跳下去洗,很不卫生。工人以苏北人居多,都挺艰苦的,下班时,大家都挤在十几个龙头下,用冷水洗洗手脚就回去了,如果下雨,还把鞋子脱下来,赤脚走回去。我当时住在阿姨家,工资虽然高点,但也仅够吃饭。在国营厂没干多长时间又没工作了,回到学习班以后,万航渡路上的一个私人小厂招工,我又在那里干了六个月。那个小厂条件也很差,车间是烂泥地,厕所也没有,只有一个大马桶,臭得不得了。每个月拿五十多块,虽然提供住宿,但一间很小的房间要住五六个人,有时觉得气也透不过来。

新光厂的生产越来越好,被“疏散”的老职工也一批批回厂了。我是1952年回厂的,当时老开心的。车间实行三班倒,工作时间减少了。福利也越来越好。解放前纺织工是没办法洗澡的,只能擦擦身。解放后有浴室了,大家轮流用一个大脚盆,到老虎灶去打点开水就能洗了,再后来才用莲蓬头洗澡。后来办起托儿所,而过去只能靠老人领孩子。纺织女工还上夜校扫盲,我蛮喜欢做群众工作,后来还被选为车间女工委员,当上生产小组长。

工资改革以后,我和许多熟练的挡车工一样,定为八级,拿八十三块六角。我们厂长也只有一百多块,而漂染车间和内衣车间虽然男工多,都没我们工资高;漂染车间赚钱最多,但他们工资顶少,只有六十多块;内衣车间多点,有七十多块,所以他们气死了。解放初为了帮助工人找对象,还学苏联人开舞会。上海几个钢铁厂没有女工,所以常拉我们厂一起跳舞,但我们厂的女工看不起他们,不要他们,因为他们只拿六十多块。所以当时找对象,纺织女工蛮吃香的。我们厂的小姐妹要么嫁给内衣车间的男工,要么到外面去找,一个小姐妹嫁给一个在南京路工作的职员,家里还有房子呢。

职员和工人都在厂里的宿舍住,但解放前工人和职员是没来往的。解放后,小姐妹中有一个因为识些字就抽到科室当职员了,我们也就和职员一起玩了。二十五岁那年,我们十个人到苏州去玩,五个男的五个女的,销售科的高中煌带了照相机,给大家拍照片。这张照片就是那时拍的。回来后,他说这张照片拍得不错,放大后给我送来了,男职工在一旁起哄,说他有眼力什么的,这张照片就促使我们开始交往。当然,那个小姐妹也从中撮合,一天,她塞给我一张票子,说高中煌请你去看沪剧,我有点左右为难,但最后还是去了。晚上回到宿舍,两个小姐妹还没睡,一直等着我谈这桩事。她们告诉我,刚才看戏时她们就在楼上,看到我坐到位子上才放心。因为高中煌比我大九岁,我有些犹豫。小姐妹劝我说,大九岁有什么,人家大十岁也可以嫁的,何况高中煌人很老实正派的,厂里很看重他的。

高中煌是湖州人。他爸爸原来是开米行的,东洋人打仗以后,他家也败落了。那边的风俗是生下女儿大都送人,生下儿子养着,高家生有十个儿子,后面两个儿子是后母生的,还有一个姐姐,中煌是老六。他们兄弟都读过书,姐姐也通过自学认识字。当初我公公生意还好时,曾资助中煌的一个堂叔读大学,堂叔大学毕业后在上海的外贸公司工作,中煌的两个兄弟靠他的关系也曾到那个公司工作。中煌小学毕业后,十六岁就出来工作了,先在苏州学习修车床,满师后成为一名机匠。后来又到上海工作,1946年进新光厂,先管仓库,解放前就成为栈务科的职员了。

1955年,我们结婚了。没有房子,最初在四川路住了两个月。房租很便宜,只要两三块一个月,但非常小,只能放下一张床,那原是一个卫生间,一楼还有个马桶间,就把二楼这个卫生间改造后租给我们了。我那时要三班倒,一般住厂里宿舍,他爸爸回去住的时间多一点。后来通过小姐妹的父母,我们终于在成都路找到一个像样的房间,就在浦东同乡会的后边。那是底楼的统厢房,要二十七块一个月。1956年我生下大女儿。

1955年的叶秀宝

他爸爸工资八十八元,按理也不少了,但双方都要接济父母,我们在婚前就商定,每月给各自的父母家各十五元,再加上房租,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所以经济上也不是很宽裕。

“文革”时,厂里分成两派,工人也进学习班,要人人过关。1947年进厂不久,曾要我们去天蟾舞台开会,说是成立工会。我们老师蛮聪明的,跟他们说: 开会可以的,但我们不参加工会。开会时总厂、二厂的人都去了,总厂的工人都参加工会,参加的人要填张表格,出一点钱买个徽章,再有两个人讲讲话,然后选几个理事就散会了。解放后把这个工会叫黄色工会,我们才知道会上发的是国民党徽章,参加工会就等于加入了国民党,因为我们老师的一句话,二厂没有国民党,职员没去开会也没有国民党,总厂的工人却全都是国民党,包括那些不识字的纺织女工。解放后这些人都要说清楚,工会里还有参加一贯道的,算是反革命,有一个人还坐牢了。“文革”时更倒霉了,他们的家属也倒霉了。有个小姐妹的妹妹在外地,因为姐姐是国民党,妹妹也被批斗了。特别是调到外厂去的人更说不清楚了。一个小姐妹因为比较会说话,当时被选为理事。解放后她调到外厂了,“文革”时被斗得要死。人家还来调查,我说她是1947年进厂的,理事也不是她要做的,是人家指定的。因为时间很短,总算是没到某条线,才过了关。所以“文革”时外头人说新光厂都是国民党,其实工人都是被强迫参加国民党的,而黄色工会里也有地下党的人。

在二厂时还有一件事发生,即老板傅良俊的娘死了,他要讲排场,就要我们工人去吊孝。葬礼在薤露殡仪馆举行,选了三四十个工人,男女各两排站在门口,教我们唱会一个歌,人家进来吊唁就要齐唱。由于傅家那时还没有小辈,又选了两男两女充孝子孝女,人家来吊丧,还要陪人家磕头。那四个人大概发点钱,我们没有的,但不用上班,一顿豆腐饭也吃得蛮好的,所以阿拉穷人还蛮开心的。五七时在静安寺做法事,我们也被拉去唱歌。“文革”时造反派把吊丧的照片也拿出来了,讲阿拉吃得蛮胖的啦,讲为老板卖力啦,后头把傅良俊娘的坟也掘开了,但啥也没有。“文革”时说训练所也是反革命,我也要进学习班要讲讲清楚,那年过年不能休息,还要我去顶班。

1979年我退休了,在崇明农场的女儿顶替进厂。大儿子高中一毕业,就赶上1977年“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考进财经学院。大儿子还没毕业,小儿子又考上华东纺织学院,当时我已经退休,每月只有六十多块,老头也快退休了,经济上就紧张了。老头说让小儿子顶替我到厂里做算了,我觉得小儿子读书这么好,怎么也不肯。我们全家五个人,认认真真开了个家庭会议,我说:“就是给人家做佣人,我还要帮伊四年读好书。”整理者注: 一直说得很开心的叙述者,在这时眼圈红了,掉下眼泪。老头没办法,大家商量着如何节约过日子。小孩都蛮懂事的,我每月给小儿子二十块生活费,后来大儿子毕业了,分到杭州的中国银行,虽然一个月只有四十四块,也给家里贴二十块,女儿也贴十块。我先在别的厂看过煤渣、管过脚踏车,后来又经老姐妹介绍,到海宁路一家工厂的食堂做杂务,一直做到六十九岁。日子就这么过来了,等到小儿子大学毕业,女儿也自学法律,通过自考取得大学文凭,后来调到虹口区审计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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