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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双手绘就寰宇清(2)

在大新振染织厂做了一年,1947年,姑妈又介绍我到位于曹家渡的私营中纺二厂厂址原是光复西路750号,1954年公私合营,后与一墙之隔的振泰纱厂合并为上海第二十五棉纺织厂,后又改称上海达丰棉毛纺织厂。工作。我在织布车间工作,管了三台机,机车“吧嗒吧嗒”自动织布,工人只要按按开关就好了,但有时脏东西粘上去,也要把它拿掉,否则会织出坏布来,所以要很当心。织出坏布会被拿摩温骂,她拿这块布来说:“喏,你看呀,你做出来的!” 然后翻翻白眼,骂起人来也老难听的,阿拉也不敢回嘴的,这时也没法重做了,就只好让他们扣钱。在拿摩温面前工人要夹着尾巴做人,讲话要很当心的,当拿摩温不在的时候,我们才好相互讲讲话。我们分甲班和乙班,每班都有拿摩温,到下班时间红灯会亮起来,两个拿摩温交班时还要敲章,然后女工才好走。

上班时拿摩温就在车间里兜来兜去,有时有人做出坏布,要把它拆开重织,这时可以喊拿摩温过来帮帮忙。其实拿摩温也好,机匠也好,也会去厕所间“揩油”,也就是休息一会儿。记得厂长长得挺高的,大家叫他“长脚”,他一来,工友们就悄悄说:“长脚来啦!长脚来啦!”只听“咯嗒嗒嗒”一阵脚步声,大家都从厕所间拥出来。

口述者刚正式工作时

我一直在私营厂工作,拿摩温还不那么凶,最多骂骂人,有的拿摩温急起来也会拿管子敲工人的头,但一般不会打的。听那些在日本人厂里做过的小姐妹说,日本厂的拿摩温就老凶老凶的。纺织厂的拿摩温一般都是技术最好的,如果你做得好,她也不会管你,但刚进厂的工人什么都不懂就常常被骂,实际上也有点欺生的成分。对工人的态度,也随拿摩温个人的脾气有所不同,有的和气一点,有的凶一点。我的两个姑妈都做过拿摩温,在永安三厂做的那个很老实,不会骂人的;另一个脾气就臭了,新来的工人学不会,她就骂下流话,骂得很难听的。

那个厂的工房就在厂区隔壁,也蛮宽大的,我就住在厂里了。工房里放着架子床,大房间住十二个人,小房间住八个人,上下铺都是一个班的工友。阿拉一起上下班,也不会影响作息。工房还有人管的,晚上8点半张先生要来点名,9点钟就全部熄灯,上班前一个小时再打开灯。吃饭也在工房中吃,开饭时先生就站在中央,看着我们吃,等阿拉吃好了他才走。平日下了夜班可以出去玩一会儿,买点零食吃吃,到晚上9点之前都要回来。一个星期就休息一天,有时星期天阿拉不在厂里吃早饭,结伴到外面吃吃点心。

抗战开始以后,顾家阿哥就不读书了,他也先后在几个私营小厂做过。抗战胜利时,他才十几岁,就进了永安三厂做加油工,即专门给机器做保养。加油工的工资比机匠低,当时也没我高,后来我拿六七十块时,他最多四五十块,但他的工作比我轻松。他晚上不上夜班就去夜校读书。他在实验民校全称为上海市立实验民众学校,1945年由俞庆棠创办,位于胶州路601号。先后有两百多名中共地下党员在此工作或学习,成为沪西地区中共地下组织开展活动的重要据点,今为静安区业余大学。读书,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学校的学生、教师很多都是中共地下党员,1946年他就成为中共党员。他也经常对我讲讲苏联的情况,说以后工人就要做主人了,就像苏联一样。他也叫我去读书,但我要上夜班,不能正常学习,也就没去。

那时很多工人出身贫苦,对旧社会又非常憎恶,他就发展这样的人为党员,大概发展了十几个人。他们既有永安三厂的工人,也有其他工厂的人,周围几个厂的党员组成一个联合支部,他担任支部书记。我家住在康定路南姚桥浜的五福里,在弄堂角落的一块空地上,阿拉用木板、油毛毡(柏油纸)自己造了一个简易棚屋,他住在底楼的小房间里。有时阿哥他们来我们家搞活动,有时他们也去工友林福大家搞活动。活动一般在早上,持续时间也不太长。他们的时间观念很强,总是准时到,会有很多人来,看上去他们都很普通,装扮很自然,并没有鬼鬼祟祟的。阿哥要我帮他借凳子,如果这时有人来,就叫我出去挡一挡,要他在外面等一下,有人来问,就说大家聚在一起唱歌。他们一道组织过罢工,常说团结就是力量,一双筷子容易折断,十双筷子就不容易折断,等等。那时太公已经过世,太婆在嘉定乡下,家里就叔叔、婶婶,只晓得他外面朋友很多,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说同学、工友一起来唱唱歌,玩玩,邻居只知道他晚上读夜校,会交些朋友,解放后我们才知道他当时为党做地下工作。后来他告诉我,有一次还挺危险的,他走在路上,被国民党特务盯上了,走到延平路,特务要抄他的身,这之前他已把党的文件折得很小捏在手心里,所以什么都没搜到,总算逃过一劫。但危险也不是很多,他就碰上这一次。

说起来,阿拉厂里也有过罢工。当时每个车间都有中共地下党员,罢工前,地下党员先和几名靠得住的女工说好“等一下几点几点关车哦”。她们再分头和大家约好时间。时间一到,“刷——刷——”几下,大家都很自觉地把机器全部关掉。然后老板会派人出来,工人方面也派出代表,两方面进行协商,比如说阿拉这面提出加多少多少工资,他们同意了,阿拉就继续工作,不同意再继续罢工,代表再去谈。我们一般工人就在旁边听,有时厂长不肯出来谈判,大家就哄闹起来,说要冲进打他,那么他肯定就会派先生出来和我们谈的,闹到最后总归会加一点工资。带头闹罢工的几个人,大家也猜得出他们是共产党,但心里明白也不能讲,否则会把他们捉走的。国民党也来我们厂抓过人。那一天工人上班进厂时,突然大门不开了,只开一个小门,有人拦在门口,进去一个查一个,核对每个人的名字。大家都保护带头罢工的那几个人,有两个人想逃出去,扶梯都架在墙上了,结果发现已来不及,便躲在打包间里,里面有很多打好包的纱,堆得像小山一样,他窝在里面不出来,外面人进来也找不到,就只好走了。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老婆在医务室工作,国民党特务没抓到共产党,就把那人的老婆捉进去了,据说后来用金条才赎出来。

这次罢工以后,的确工资涨了不少。以前工人平均工资每月不过四五十块钱,这以后每月大概有七十多块上下。工厂里女工如果技术比较好,做出产品多,工资还要高,最高的加到九十几、一百多块。技术好的机匠工资也比较高,当然技术一般的机匠也可能比女工工资低。1949年有段时间,纸币特别不值钱,我们厂也发过米,卡车拉来许多米,各个车间轮流发。我叔叔在英国人开的纶昌纱厂1923年法商在浦东白莲泾开设中法印染厂。1925年英商接盘,改名纶昌印染厂,是当时中国第一家外商投资的印染企业。解放后改制为国棉十厂。做机匠,姑父也在那个厂做。那个厂待遇最好,他们厂有一段时间也发米,后来不发米了,发钱也特别多,折下来一斗米一天,一天就有十六斤米,那肯定可以养活一家人了。所以刚解放时给纺织厂定工资,技术好的老工人工资都蛮高的,许多相当于处级干部的水平,当然那时小菜也便宜,四分钱买几块豆腐,一天的小菜钱也不会超过一角,所以一个纺织女工用工资养活一家人是没问题的。解放初,我还去买过一个金戒指呢,好像也不太贵,第一次戴上金戒指特别开心。

纺织厂大概都有一两千个工人,女工偏多;当然也有以男工为主的车间,像铜匠间、催化间之类都是男职工。但工厂里男女工人直接接触的机会很少,像阿拉女工都通过女工委员会和他们的组织联系,所以解放前男女职工谈朋友的倒真不多。解放后组织上很关心工人生活,50年代时厂里的妇女委员会常开联谊会,组织男职工为主的单位和女职工为主的单位在周六晚上跳舞,借这个机会让男女职工相互接触。

我是顾家的童养媳,但我长得不好看,人又矮小。他姑父很坏,早就对我说:“新宝会要你这种人啊,他大起来才不会要你呢,你这种……”阿哥很早就在外面工作,接触到许多优秀的女性。一解放他就成为干部,先在江宁区委工作,后来让他到市党校学习,又派他去中央党校学习了三个月。他很爱读书,《资本论》、《列宁全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回来以后就到市委党校工作了。家里人都觉得他很有出息,解放后宣传婚姻自由,我也担心他会不要我。但他思想品质很好,最后倒没有嫌我,1950年国庆,我们正式结婚了,结婚以后他也从没有什么拈花惹草的事情。我和顾新宝真是听父母之命结的婚,也没什么谈恋爱的故事。结婚后我又在工房住了两年,小孩没人照看,就寄养在嘉定乡下,让人家帮着带,后来孩子多了,家里还请过保姆帮忙。我一周或两周才回家一次,一般做晚班不回去,做常日班才能赶回去。太婆先在乡下种种地,直到我家小孩读书了,她也来到上海,帮我们烧烧饭。那时学校离家比较近,小孩都自己上下学,不用人接送的。

1952年8月1日,我从厂里调到机关。那时正搞民主改革,区里组织部知道我是童养媳出身,认为我了解妇女的苦,所以让我在普陀区妇女联合会工作,从此我就一直做妇女工作。工作还是蛮开心的,我没啥能力,也不大会说话,但我很努力,也因为毛泽东时代大家文化都不高,要是现在大概会被淘汰的。从工人变成公务员,工资倒减了一半,原来我在厂里拿九十多块,这时变成四十四块,那个年代也没有奖金,都是实打实的“赤膊工资”。据说列宁曾说公务员工资要低一点,我们什么都要学苏联的。以后工资有所增加,有一次加到五十二块,但加到六十五块就僵住了,再后来十七年都没再加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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