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650—676),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十四岁举幽素科,授朝散郎。后曾任虢州参军,犯死罪,遇赦,革职。其父福畤,官雍州司功参军,受到连累,贬为交趾令。他渡海省亲,溺水,受惊而死,年仅二十七岁。
他才华横溢,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诗文著名,并称“初唐四杰”。他的诗多抒发个人情感,时有抨击时弊之作,风格朴素自然,对唐代五言律诗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有清人蒋清翊注本《王子安集注》二十卷。
一反送别诗满纸离愁别恨之俗套
——读《送杜少府之任蜀川》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杜少府,名不详,唐人称县尉为少府。之:往、赴。蜀川:犹言蜀地。“蜀川”,据原刻本《王子安集注》。有的本子作“蜀州”。蜀州,据《新唐书·地理志》:“垂拱二年析益州置。”垂拱二年为公元686年,其时王勃已去世十年,当以“蜀川”为是。
这是一首久负盛名的送别诗,是王勃为前往四川赴任的友人杜少府送行时所作。它的主旨在于劝慰友人莫为远别而悲伤,其中充分流露出作者真挚的友谊和旷达的胸怀,没有一般赠别诗常有的哀伤和悱恻。
首联两句,落笔不凡。“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城阙”,指城郭宫阙,“阙”,是宫门前的观楼。这里以“城阙”代指长安。第一句写长安的城垣、宫阙被辽阔的三秦之地所“辅”(护卫),气势雄伟。不难看出,此诗开篇紧扣“送别”题意,点明送别之地。一个“辅”字,不仅把古城长安与广阔的“三秦”之地连在一起,显得背景宏大,而且具有“拟人”的意味,仿佛“三秦”不分昼夜地护持着长安宫阙。次句中的“五津”点明友人将去之地。“风烟望五津”,一个“望”字,不仅写出依依送别之时,诗人情不自禁远望蜀中的情态,更通过这一“望”,很自然地把送别之地(长安)与友人即将宦游之地(五津,这里泛指“蜀川”)连在一起。自长安望五津,视线为迷蒙的风烟所遮蔽,突出了蜀州距长安之遥远,微露伤别之意。明代胡应麟说此诗“终篇不着景物,而兴象婉然”。(《诗薮·内编》卷四)其实,首联两句,均可看作写景文字,只是写景有所不同罢了。上句“城阙辅三秦”是近景,点明送别之地,用“城阙”、“三秦”来显示京都长安的雄伟气势;下句中的“风烟”、“五津”,则是诗人遥望之时想象之中所见之景,是远景,是虚写,说五津明灭在风烟尘海之中,那遥远迷蒙的景象与眼前的送别之地,一近一远,一实一虚,互为映衬,显得笔法灵活,文情跌宕。
这开头两句,若只看作写景,又嫌难尽其意,实际上是明写景暗交代,以浩阔的自然景象为背景,统摄了送别友人及友人到任的起讫地点,兼抒送别之情,这是全诗的起笔。下面才转入正题,开始正面写送别。
第二联“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两句的意思是说:你去蜀川,我留长安,去和留虽有不同,但此刻的惜别之情却是一样的。这一联表现的感情很诚恳,一种体贴关注的语气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同是宦游人”,一个“同”字,仿佛是一根感情的纽带,把诗人与友人的处境、感触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仿佛是在说:你去蜀川,我留京城,同是为仕宦而奔波,此时此刻,亦同样是既离家乡,又别朋友。此外,这个“同”字又可表示彼此之间,具有同样的志趣和同样的事业心,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实属“志同道合”。这就为下面的“知己”二字作了铺垫。
第三联,在意思上又推进了一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比邻”意指相隔不远,即近邻。诗到这里,奇峰突起,意境豁达。这两句的立意,很可能是受了建安诗人曹植《赠白马王彪》的影响和启发。曹诗云:“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王勃化用其意,自铸伟词,便成千古名句,至今还常被人们引用。意思是说,只要是互相了解的好朋友,即使分隔在天涯海角,也如同近邻一样。
上句的“海内”,指极大的范围;“知己”指极小的范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下句的“天涯”,指极远的地方,“比邻”指极近的地方。两句以“极大”与“极小”、“极远”与“极近”的鲜明对照,强调了真挚的友谊不会由于距离的遥远、空间的阻隔而受到妨碍。诗人正是以豪迈的气概扫除了送别时那种忧闷哀伤的气氛,从而使朋友的胸怀为之开阔,内心得到安慰。诗的思想情绪,由此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尾联两句,承上三联,继以劝慰之言,收结全篇。“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无为”是无须、不要的意思。“歧路”,指三岔路口。这两句是诗人对友人的劝勉,同时也告诫自己,可不要在临别之际感伤流泪,像小儿女一样,让泪水沾湿佩巾。
“儿女”名词作状语,比喻“泪沾巾”的情态,富有感情色彩。泪水沾巾,是脆弱的儿女之态的表现,不是大丈夫应有的气概;因而在友人起程之时,不应用感伤的泪水来告别,而应克服现在的离愁,用笑脸来相辞。前用“无为”二字加以否定,语壮意深。如果说颈联两句是在思想上的相劝,那么这尾联则是感情上的相勉。
应该说,“送别”是一个习见的主题。南朝著名文学家江淹在《别赋》中写了各种各样的离别,都不免使人“黯然销魂”。古代的许多送别诗,也大都表现了这种情感。而王勃这首诗,却一反送别诗满纸离愁别恨的俗套,以高亢的旋律吟唱出一曲情理并茂的送别歌。所以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旁注云:“赠别不作悲酸语,魄力自异。”
王勃对于送别这样一个常见的题材做出了与众不同的处理,赋予了昂扬的意气,使之风格爽朗,意境雄阔,而全诗文情跌宕,层层深化,而又始终不离一个“送”字,结构严谨,手法别致,因此在同类题材的诗中显示出了“新的生命”。
从形式上看,此诗首联用对起式,颔联用散接法,颈联对仗工整,尾联押平声真韵,平仄完全符合律诗的要求,只是颔联应对而不对,这是初唐律诗虽未定型却趋于成熟的一种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