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两句“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是对诸葛亮一生功绩和才德的高度概括和评价。“三顾”句,写的是刘备三顾茅庐事,表明刘备对诸葛亮才能的重视、赏识。“频烦”,一再地,接连地,此为屡次访求之意。“天下计”,是指统一天下的谋略。具体地说,这里指诸葛亮所制定的以荆州、益州为基地,整饬内政,东联孙权,北抗曹操,而后统一天下的策略。“两朝”句,写诸葛亮感“先主知遇之恩”,开基创业,施政济时,辅佐两朝,费尽心机的事,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两朝”,指蜀先主刘备和后主刘禅两代。这一联从大处落笔,具有非凡的概括力。
最后两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承接着五、六句,表现出诗人对诸葛亮献身精神的崇高景仰和对他事业未竟的痛惜心情。据记载,蜀汉建兴十二年(234)春,诸葛亮第六次出兵伐魏,屯兵五丈原(今陕西眉县西南),与司马懿对峙于渭南,相持百余日,终因积劳成疾,于同年八月病死于军中。“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句,就是对上述情况的概括。后句“长使英雄泪满襟”承前句,说诸葛亮大业未成便死了,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为之惋惜,为之伤心落泪。这里的“英雄”,是泛指,包括诗人自己在内的追怀诸葛亮的有志之士。全诗以痛心的哀哭之语收束,道出了千古失意英雄的同感。中唐“永贞革新”的首领王叔文、宋代抗金名将宗泽临死时,均反复吟诵这两句诗,便是此诗撼人心魄的艺术力量的生动例证。
在表现手法上,这首诗颇有奇特之处。它既不直言抒情,也不婉转托意,而是采取前半部分描写景物,后半部分叙事与议论的手法,以写景时的心理活动线索开启对凭吊对象的赞颂和咏叹,在赞颂咏叹中自然流露出诗人的强烈感情。
此外,本诗对仗工整,用字精当,于少许文字中表达极丰富的内容。俞犀月评《蜀相》时说“真正痛快激昂,八句诗便抵一篇绝大文字”,确非过誉。
生平第一首快诗
——读《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十月,唐王朝各路军队向安史叛军发动进攻,先后收复洛阳、相州、幽州等河南河北地方,次年(即广德元年)正月,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自杀,他的部将田承嗣等纷纷投降唐王朝,部将李怀仙还将史朝义的头割下来献给朝廷。从天宝十四载(755)十月以来延续了七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平定了。杜甫当时正在四川梓州(今四川三台县),他是于宝应元年(762)七月从成都送严武还朝至绵州(今四川省绵阳市)的归途中因西川兵马使徐知道叛乱,避乱到梓州。捷报传来,诗人不禁欣喜若狂,脱口而出,唱出了这一首千古传诵的七言律诗。
此诗八句,可分为两个部分。
前四句为第一部分,着重描写初闻收复两河时惊喜欲狂的情形。
起句“剑外忽传收蓟北”,劈头直叙喜讯,领起全篇,为全诗抒发惊喜之情揭示了原因,奠定了现实基础。“剑外”,剑,是剑门,剑门以南叫作“剑外”,这里代指蜀地(四川一带),唐朝京城长安在剑门东北,当时以长安为中心,蜀地(四川)便属剑门以外了。“蓟(jì)北”,蓟州以北(今河北省北部),这里泛指蓟州、幽州一带,当时是安史乱军的老巢。“收”,是收复的意思。收复了蓟北,摧毁了乱军的大本营,也就意味着叛乱最后被平定。“忽传”,就是突然传来,有意想不到的意思。平定叛乱,恢复和平,使国土统一、社会安定,这不仅是杜甫多年的迫切愿望,也是广大人民的希望。诗人当时远在“剑外”,收复“蓟北”的特大喜讯传来如此之快,这使诗人感到突然而惊喜。
接着一句,“初闻涕泪满衣裳”。“涕泪”,就是流泪。《说文解字》曰:“涕,泣也。”诗人刚一听到这个大好消息,就“涕泪”应声而落,而且“满衣裳”。“衣裳”是全身穿的,古人上装叫作衣,下装叫作裳。“满衣裳”就是湿满了一身,这是形容眼泪之多。虽然带有夸张,但它真实而形象地写出了诗人初闻喜讯时激动得涕泪横流的状态和悲喜交集的复杂心情,使人感到真实自然。安史之乱爆发后,诗人杜甫和人民一道颠沛流离,饱经辛酸苦难,现在,胜利的喜报已经传来,那延续了七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喜事,使诗人高兴万分,喜极而流泪。可见,“涕泪满衣裳”,是高兴的眼泪,是悲惊交集的眼泪。只有用“涕泪满衣裳”,才足以表现初闻时那双重感情交并的实况。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是写定了定神之后的喜乐状况。“却看”,是还看、再看的意思,一说回头看。“妻子”,即妻子儿女。闻一多《唐诗大系》说杜甫的妻子此时已居成都草堂。其实,这时诗人已把妻子接到梓州了。诗人高兴极了,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儿女,他们往日忧愁已一扫而空,一家人笑逐颜开。这里是暗写喜,以“妻子”不愁来衬托自己之喜。杜甫和他的妻子都同样遭受战乱之苦,他们历尽悲欢离合,死里逃生,今天,战乱得以平息,妻子儿女还在身边,真是喜上加喜,哪还有什么忧愁呢?想到此,诗人的喜乐心情简直无法控制了,再也无心看书了,于是随手胡乱地卷起桌上的诗书,手舞足蹈起来,欢喜得都要发狂了。“漫卷”,则随便乱卷的意思。唐时诗书是写在纸卷上的,所以收拾书籍得“捲起”。《杜诗详注》引顾宸注曰:“漫卷者,抛书而起也。”在这里,诗人用“漫卷诗书”这一个小动作来表现大喜欲狂的情态,痛快淋漓,跃然纸上。
以上四句,写得逼真而有周折,“初闻”承上“忽传”,“愁何在”、“喜欲狂”承上“涕泪满衣裳”。诗由自己写到家人,由心情写到动作,一“传”一“闻”,一“看”一“卷”,把诗人且喜且惊、喜极而悲、愁去喜来的内心复杂感情的变化鲜明而深刻地揭示了出来。
后四句为第二部分,喜乐之情比前四句更进一步,写诗人闻讯后意作还乡的打算,是前文的继续和提高。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两句承上启下。“须”,应该。放歌纵酒是“喜欲狂”的进一步发展。“白日”,指晴朗的天气,在这阳光灿烂的大好时光里,在这欢乐的时刻,诗人禁不住放声歌唱起来。“放歌”似乎已不能尽情,还得开怀痛饮。在这里,诗人不写“高歌”,而写“放歌”,不写“饮酒”,而写“纵酒”,一“放”一“纵”,其“狂喜”之情又进了一层。狂喜之余,诗人又想到了“还乡”。这也是诗人心心念念的事,诗人早就想着回乡了,但是因为战乱不休,欲归不得,现在好了,战乱总算结束了,眼前又是一派升平气象的大好春光,由于诗人感情上发生了变化,现在的春天,在诗人眼里,已不再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了,这里的春天,一切都是美好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路陪送诗人到家。不难看出,这里的“青春”已经人格化了。这种拟人化的手法,容易抒写自己的感情,使情景得到融合,而且能增添艺术感染力,变抽象为形象。刘希夷的《出塞》也采用了这种手法,“晓光随马度,春色伴人归”便是。
最后两句写诗人设想出的“还乡”路线:“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即”,即刻,马上。“巴峡”,有不同解释:一、《杜诗详注》引旧注:“巴县有巴峡,巫山县有巫峡。”二、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唐诗一百首》注:“巴峡,西陵峡,在湖北省巴东县以东。”三、《华阳国志·巴志》载:“其郡东枳有明月峡、东突峡、广德屿,故巴亦有三峡。”这一带古属巴郡故称巴峡,地点在今重庆市以东。四、《太平御览》卷六五引《三巴记》曰:“阆、白二水合流,自汉中至始宁城下,入武陵,曲折三曲,有如巴字,亦曰巴江。经峻峡中谓之巴峡。”这里指的是陵江上游阆、白二水的江峡。
以上一、二说,巴峡在湖北境内。若按此说,杜甫在梓州,应先经巫峡,再过巴峡。故一、二说不可靠。
三、四说,巴峡在四川境内,杜甫从梓州出发,先过巴峡后过巫峡。“巫峡”,在四川与湖北交界处,是长江三峡(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之一。这样解释正好符合诗中写的“即从巴峡穿巫峡”。
诗人先从巴峡穿过巫峡,再下襄阳转向洛阳。“襄阳”,在今湖北省,“洛阳”,在今河南省,是诗人的老家,他的先世从杜逊迁居襄阳;曾祖杜依艺为巩县令,迁家河南;父杜闲为奉天令,又迁陕西乾县,但田园仍在洛阳,杜甫自注“余有田园在东京”,东京即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