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周慧莎的打算，她和商场领导班子一帮人，先前呼后拥地把大果姐妹拥上三楼商场，走马观花之后，再下到二楼商场。在二楼商场蜻蜓点下水，马上下到一楼商场。宾副省长岳丈高富有在一楼商场又租下一个摊位。这里应是第一作秀平台，周慧莎，要巧妙地委屈一下大果姐妹俩，叫她俩背靠五光十色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出个购货样子，经受一阵镁光灯的咔嚓，最后重到四海商场广场上。这里是第二作秀平台，举行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张扬恣肆地赠送给大果姐妹俩一批礼品，说几句蓬荜生辉的废话。让在场的人都知道，大果姐妹的光临，是四海商场莫大的光荣。周慧莎，是副省长夫人的闺中密友。当然，只有她知道，这对老夫少妻，刚刚新婚燕尔，她要遵照副省长的交代，把他们这罐儿蜜汁，先避实就虚地遮挡一下，知道的人就算了，不知道的，也不刻意张扬。
不过，周慧莎醉翁之意不在酒，结识大果只是手段，打副省长这张牌，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作为铺垫，周慧莎要让宾副省长知道，四海商场的老总，是多么拥戴宾副省长的新婚夫人，多么关照他的岳父大人高富有。宾副省长已经知道，比他年龄大不太多的老岳父，不但马上担任四海商场的商会头头，而且，摊位费、工商税费，也会相应地大幅减少。尽管宾副省长一再对周慧莎重复说：不要搞特殊的照顾，大果的父亲，适当关照一下就是了。
二楼摊位的布局和三楼商场相仿。先是一圈摊位，中间是两个椭圆形，大圈子里套小圈子。分片组团，摊位相互衔接，看上去拥挤，但不影响通行。平常如有人检查或参观，二楼商场是必看的楼层。需要掌声配合的时候，周慧莎只要给商户们一个手势，便会有掌声响起。比起其他楼层的商户，二楼商户更是训练有素。今天是大果姐妹俩光临，大家都知道了。女老总陪同的两个漂亮姑娘，一个是副省长的准夫人，一个是副省长的准小姨子。众商户们浮想联翩，表情生动。没等老总号召，掌声就响了起来。周慧莎风度翩翩，抚掌高擎，贴身陪伴着大果，走走停停，进进退退。
大果姐妹俩在商场的活动，没有完全按照周慧莎的安排进行。当下到二楼商场的时候，大果一转身，驻足在一个经营刀具的摊位前观看起来。周慧莎紧贴在她身边，并抚摸着她的肩膀，说：“大果，厨房套刀，精美实用。带走一套吧，‘巧婆娘’牌子最好，一套二十四把，大的大用，小的小用。‘一把刀，切出整齐，刮出亮丽，剔出个泾渭分明，剁出个五光十色。套刀，是生活艺术家的雕刀和画笔。’大果，可不是我贫嘴，这是刀上的广告词。”说着，她往摊位上边指了指，然后压低声音说：“生活的高质量，总是和厨房紧密地关联着。祝你和宾省长幸福之河源远流长，爱情之树根深叶茂。”大果的脸蛋儿一阵绯红，一种模糊的幸福感陡然袭上心头。大果瞧了一眼递出来的一套套刀，点下头，缓步离开。在脚踏步梯的时候，脚下一滑，差一点滑倒。周慧莎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大果的腰。
在众多商户的翘首企盼中，一干人马轰轰烈烈，赶场一般，很快由二楼下到一楼。大家拥着大果，轰轰烈烈下了二楼商场，最后从一楼商场拥出来。人们看到，周慧莎披挂整齐，总经理的行头、姿态和精气神儿，比平素出镜还上档次。热情洋溢的商场管理人员，把大果姐妹俩簇拥在中间。周慧莎走在右前方，一步三回头，唯恐有什么闪失。
在一楼商场高富有的摊位前，疲惫并快乐着的周慧莎，一手把大果姐妹俩往身边拉近一些，一边抿着并不凌乱的头发，然后要过来扩音喇叭，即兴发表讲话：“四海商场的大经理们，大老板们，你们好！我在这里，首先代表大家，向四海商场商会的新任副会长高富有高老板，表示由衷的感谢。并感谢他两个漂亮高雅的姑娘，她们的到来，使我们四海旭日生辉。大家可能都知道了，高老板的大女儿大果，目前，在省政府领导身边工作。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在我们四海商场和省政府之间，多了一条沟通渠道，联络热线。大家可能不知道，省里的领导都姓啥名谁，但一定知道，领导的关心支持价值多少。依照美国斯坦福研究中心的理论，一个人赚的钱，百分之十二点五来自知识，百分之八十七点五来自人脉。可见，社会各阶层的关注关怀，对于我们四海的生存和发展，是多么重要。尽管商海充满了暗礁险滩，但请大家相信，快则三四年，慢则五六年，我们四海商场，将成为闻名全国，叫响世界的商品硅谷。不是说关系是笔财富吗？大果小果，就是我们四海商场的形象大使，关系大使，外交大使。假设说我们四海商场是只大孔雀的话，大果小果就是我们漂亮的羽毛和昂扬的雀冠……”说完了最后一句，好像精彩的段落已过，剩下的不太流畅了。于是，她就来了个掐头去尾，“总之，信息共享，有钱大家赚，谢谢！”
但是，面对老总这样的草率结尾，大家多少感到不太满意。有些商户夸张地喊叫着：“周总！请问，高会长的大姑娘在省政府做什么工作呀？”有的干脆直接大声问：“啥时候叫吃大果的喜糖啊？”……一层美丽的窗户纸被捅破，周慧莎笑笑，说：“美酒需要发酵，到时候，我给你们斟酒发喜糖！”
过程有些拖沓，节外生枝耗去不少时间。所以，广场上的活动就取消了。周慧莎陪大果姐妹俩，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周慧莎一把抱住姐妹俩，动情地说：“感谢大妹子、二妹子，您能够这么配合我，我将感谢您一辈子。我今天是君臣颠倒，主观臆断，您为我做了一次低成本广告，因而大喜过望。真的很对不起，谁叫你们是高老板的女儿呢！我们沾了高老板的光。咱们先休息会，待会儿，我们四海商场的领导班子成员，陪您及高老板吃个饭，您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您还年轻，您不知道，我做个女统帅有多难……”
周慧莎的话还没说完，泪珠儿便沿着两颊潸然而下，声音哽咽地说：“请原谅我大妹子、二妹子，别人都看我很刚强，很风光，其实有很多时候，我克制不住泪水，这是我的性格弱点。”大果扶着周慧莎坐下来，劝慰说：“周总，您这么成功，我们希望，今后和微笑的周总打交道。”
泪流满面的周慧莎，拥着大果，喃喃地说：“大果啊，我还想对您说，在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不要怀孕。我以为，孩子是把双刃剑，能安慰你，也能刺痛你。说来惭愧，像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对您说这些呢？我得到了情感，却远离了家庭。一个女人没有家庭，就等于没有人生的避风港，但我崇尚爱情至上。”大果抹一把周慧莎脸上的泪水，说：“周总，您既然把心都掏给了我，我也把内心的话告诉您。”说这话的时候，大果把妹妹小果叫到自己面前，说：“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们能够在贫穷落后的农村长大成人，也非常感谢命运。生活的历练，把另一种人生哲学告诉我们。水深火热中的女人，没有理由拒绝男人的帮助。我们看到，那些有点儿空隙就缩身投进去的女孩儿，闯人生的红灯，翻传统的栅栏，觉得既危险又可憎。她们吃饱喝足拐回来之后，而一些女孩儿，依旧捂着肚子叫饿的时候，才感到人生有舍才有得。我的一个初中女同学，她是全村第一个去南方打工的，打工两年，父母的两间土坯房推倒重建，一座二层小楼拔地而起。而当初诅咒她的村民怎么样了？暴雨成灾，房屋倒塌，连买个架子车的钱，都得点头哈腰地去女同学的父母那里去借。”
周慧莎问：“您说的这女孩儿，现在情况怎样？”大果说：“前年，那女孩儿一家人，开私家车周游全国，特地拐到学校看我。她成了一个年轻富婆，从宝马轿车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个小男孩儿。我问这小孩儿是谁？她说是她老公前窝儿的。她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说有了这个孩子，自己这辈子不生了。她真想得开。我送她走，在学校门口碰见赶集卖菜回来的另一个女同学，只见她灰头土脸，自行车上坐着两个破衣褴褛的孩子。还没有怎么说话，她就哭了。总之，作为女人，你的亲朋好友，都希望你有操守与贞节。但是，掰指头算算，这个年代，在由女孩儿变为女人的转折关头，有几个像保卫生命一样，保卫过自己的青春承诺？当你遇到一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时，应该把第一次交给他。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男人年龄大，是女人的福。所以，我也很坦率地告诉你周总，嫁给老宾，从整个过程来看，并不都是他主动。不过，我可以无愧地说，我的第一次是给老宾的。对一个权威并重的副省长来说，我初夜染红他有意铺展的雪白床单，对他这个农民出身的副省长来说，价值连城。”
周慧莎赞扬道：“大妹子，您长大了，成熟了，您很幸福。”大果说：“现在，人们总是推崇完美人生，但有几个完美？带着疤痕的人生，才叫正常。所以，我很高兴地嫁给老宾。虽然他年龄比我大好多，但我走的是幸福捷径。好多人，很想走捷径，就是遇不到，走不好。我们的婚姻是合法的，即便将来不幸解体了，还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来支撑我，不必做啃老一族。至于怀孕这事儿，谢谢您的肺腑之言，我不会。”
周慧莎说：“衷心地祝愿您和宾省长，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大果说：“老宾这个人，至少从我的感觉上说，还是不错的。他说，‘我已经有两次婚姻了，我这个副省长，会对第三次婚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也是真心实意跟了他，他心里最苦恼的问题，是不能把八十多岁的老父亲，从老家接过来一起生活。这成什么问题？我对老宾说，我抽空去把老人接过来，咱养。我明白，想叫老公爱自己，可劲孝敬公公婆婆去。”
大果长长一席话，使周慧莎无言以对。在大果面前，周慧莎原以为自己风雨兼程一路走来，甚至曾想以教母的慈悲谦恭笼络大果，一不留神，却遇见一个道行颇深的年轻教娘。顿时，她收敛锋芒，不觉把大果视为可以倾诉的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