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酒醒难觅醉时香(一)
沉醉心里咀嚼着那人的话,慢慢走回怀素阁,远远就看见一人站在门外。
“燕华。”她笑着轻唤了一声,迎了过去。
“今天去哪了?都没见着你。”
“办点事。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你猜我刚才遇着谁了?”沉醉冲她眨眼。
“可是在那边松林里?”燕华了然一笑,“是皇上么?”
沉醉惊讶:“你怎知道?”
“我有时候心情烦闷,便会到林子里躺在树上看看月色,有几个晚上都瞧见皇上,然后才发现他每隔几天都会一个人在那散步,所以后来我就尽量避开他了。”
燕华看着她,眼神清亮:“看来,你和他说话了?”
沉醉点点头,把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给她听。
燕华听了,无奈地摇头:“你啊,着实鲁莽,这不是当面指责皇上么?”
沉醉吐吐舌头:“我是因为今天的事气昏头了,那个殷桓欺人太甚!”
“殷桓?”燕华脸色变了变,“怎么了?”殷彻让她这阵子跟着沉醉,所以她一回来就直接到怀素阁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沉醉愤然地把事情始末讲完,燕华脸上的忧色逐渐浓重。
“明里暗里,殷桓害殿下的事不知多少回了,但这次实在太阴损,要不是有你,殿下可就……”燕华说到这,竟要朝沉醉跪下来。
沉醉吓到,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你这是干什么!”
燕华忽然一皱眉,沉醉没错过她的表情,扣住她的手腕翻开一看,只见洁白皓腕上俨然是一圈瘀紫。
“怎么回事?”她惊呼。
燕华忙抽回手,藏着背后,神情慌乱,过了半天才嗫嚅出口:“是殷桓。”
“又是他?”沉醉动怒,“他轻薄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燕华点点头,拉住她的胳膊:“陆姐姐,你千万不要告诉殿下,他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以后自己小心就是。殷桓不是喜欢我,他只是心生嫉恨,见不得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对殿下死心塌地的,就想找个人泄愤。”
“忍忍忍!”沉醉气恼地跺脚,“你们都只能忍!”
燕华被她孩子气的举动惹笑,叹了口气:“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连皇上也是如此。其实殿下心里也明白,皇上这么多年不理不睬的,已经是在保护他。他虽身为皇上,但不可能面面俱到,要是他对殿下宠爱有加,殿下恐怕活不到今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年皇上没护住心爱的女人,如今自然要想方设法保全殿下。”
“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沉醉握住她的手,“可眼下,殷桓南征未果,损兵折将,承宛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怕都是对他颇有微词。我就是担心狗急跳墙,他会对殷彻下毒手。”
燕华脸色一白,抓紧她的手——这一点,自己还没想到过。
“我只怪自己没用,根本帮不到殿下什么忙。”
沉醉闻言看她,却见她神情凄迷,目光却有些决绝,顿时心里觉得一慌:“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燕华一笑,已恢复常态:“我哪会做什么傻事,我还得保护你呢。”
沉醉这才微微宽心。
接下来几天,倒也算平安无事,沉醉就在怀素阁和殷彻的瑞阳宫两处走动,看书练剑,殷彻最近似乎有些繁忙,几次来探望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走,因为那晚的事,沉醉见了他总有些尴尬,如此反而稍稍松了口气,但看见他眉目间的那隐隐的萧瑟,心里又十分难受。
午后刚和燕华对弈一局,她就说有事匆匆离开,沉醉觉得她最近总是神情恍惚,但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就随她去了,一个人回到房间睡了会。
醒来时一室日落后的淡青天光,香炉青烟缭绕里,一个修长的身影随意地倚靠窗前。
“什么时候来的?”沉醉仍觉得有些倦,所以趴在床沿,懒懒地问,隔着丝幕,之前不自在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殷彻似乎是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怎么觉得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总是在等你醒来。”
“你可以把我叫醒。”沉醉拥被坐起身,看向他的方向。
“我不忍心,”温和的声音,如上好的丝缎,“我想,我总能等到你愿意醒来的时候。”
“又或者,就这么看着你沉睡,感觉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也未尝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他隔着轻轻飘摇的丝幕静静注视她,然后转头指着窗外已然升起的一轮圆月:“陪我赏月可好?”
和衣而眠的结果就是钻出被窝后忍不住打寒颤,连绵的凉意一直渗进肌肤里。他忽然横抱起她,将她牢牢地藏在自己的貂皮大氅里,护得密不透风,顿时,周身一片温暖。
她有些害臊,便挣扎起来。
他低头,下巴抵住她的发,轻声央求:“别动,好不好?”
她听着他低柔的声音,心一酸,所有的动作停顿下来,任他抱着,一步步向前,眼前,是他坚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
她忍不住叹气——她不是不喜欢这个男人,而是怕有一天,沉溺于他给的温暖,再也离不开,可一旦失去,便又是一次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