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于无声处听惊雷(二)
“觉得怎么样了?”看扶杨恪回来的人走后,沉醉俯身探视躺在床上的他。
修长的身体优雅地坐起来,他扬眉一笑:“我的酒量哪有这么差!”行伍出身的人,哪个不是酒缸子。
“那也喝了不少啊,我还以为你真醉了。”她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虽然我对于刘琛是个威胁,但起码在旁人看来他和你爹之间我的立场一直是中立的,如今你和我在一起,他自然起了疑心,所以周重元那边,我还得慢慢周旋。”
她点点头:“不过今天我有些冲动了。”
杨恪一笑,微嘲地看着她:“你现在知道了?”
“我也知道不应该,可是一看他那张嘴脸就沉不住气。”
“谋藏於心,事见於迹。心与迹同者败,心与迹异者胜。”她还年轻,书上道理虽在,但始终欠缺历练。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深藏不露,阴险狡诈,”她嗔怪地瞪他,“你若有心欺负我,一万个陆沉醉都斗不过你!”
阴险狡诈——黑眸好笑地看着她,温暖的大手拉她坐进自己怀里:“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怎么了?”她看见他拧眉,似乎想起什么。
“你爹知道你到我这里来吗?”
“我跟你说过啊,虽然我是偷跑出来的,但给他留书了。其实就算我不告诉他,他也猜得到我在哪。”
“既是如此,周重元如何知道你在这儿?他们一行人到这里之前,我早已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提起你,带你赴宴,就是有心想看他的反应,他那声郡主叫得太过流利,更何况,纵是寿筵上他曾见过你,但今天他进来时,你是背对着他的。”
原来如此——她顿悟,怪不得当时杨恪的眼神有些变化。
一阵忧虑袭上心头,她蹙眉:“那么,军中恐怕早有刘琛的人了。”
他冷笑:“不止,也许还可能是奸细。”
“这么多人,我们从何找起?”
“不用找,请君入瓮就行,时候到了,自然会水落石出。”
沉醉看他脸上一派镇定从容,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了稳妥的打算,于是放下心来。
两日后,承军将挟持的五百百姓放过岸来。
“这个殷彻,虽然气煞人,但也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
齐森睇了程三一眼:“他要是不放人,等殷桓到了,想放也放不了,他这个哥哥,可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角色。”
此刻,承军那十一万主力差不多也到了。
杨恪坐在案前深思,表情严肃。
承军兵力现在总计十四万五千,而南军的十二万,有九万是跟他出征的京军,三万是地方驻军,不是他的嫡系,所以他只能将他们部署为后援,再抽调部分巩固宁远城。
这样算来,兵力上已大有差距,更何况敌攻我守,若兵败,宁远难保,边境门户大开,所以这一仗,根本没有退路。
“京城的探子有消息来!”辛远秋疾步走进来,脸上阴云密布,完全不见平日的玩世不恭。
杨恪看了眼他的表情,接过他手中的信笺扫了几眼,脸色忽变。
——六王谋反?
“怎么可能?”齐森和程三凑上去看到了消息内容,都大惊,但是在场几人又都明白,他们的情报从来没出过差错,更何况这种事绝非儿戏。
“六王已出逃,皇上颁旨全国缉捕,问题是不知道为何前阵子京城人人都知道郡主和你的关系,视你为六王府的未来驸马爷,刘琛接连上奏要皇上考虑兵权易主,周重元刚被命为督军,诏命已在途中。这么下去,恐怕皇上早晚会对你起疑心。”
杨恪不说话,表情却越发深沉,被疑谋反也无所谓,反正他行得正做得端,但此刻他万万不能失了兵权,这一连串的事太蹊跷,他甚至怀疑,周重元出现在这里恐怕早就知道这督军的位置会落在他头上。
前有狼,后有虎,隐隐觉得天大的阴谋已在眼前展开,他环视眼前几人:“这件事,暂时不要在醉儿面前提半个字!”
“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她疑惑地看着刚回来的他。
杨恪轻轻一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事,就是战事在即,考虑比较多。”
“听说宁远侯可是战无不胜吧,我还等着打赢了回京城你为我洗手作羹汤呢。”
黑眸里闪过一丝疼惜,他将她抱在怀,心里一阵抽痛——她任性地跑到这里来找他,如果她回到京城,发现六王府一夜倾覆,或许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会是怎样的哀恸?又或者她不曾来到这里,一开始就留在京城,她又如何经受住这可怕的变故?
他要怎样,才能替她遮去这漫天风雨?